此故事并非虚构,是我在07~09年期间青岛部分生活的缩影,一段值得回忆的平凡往事。
(1)
清晨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我模糊记得夜里做的一个梦,好象还跟实验有关,但一究细节,那梦却如风一般越追越远。
前几天做电化学实验时,有三个试样的极化曲线出现奇怪的钝化现象。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如果是加入稀土引起的,那么它能引起涂层活化作用这一矛盾在理论上怎么解释呢?"
近日我一直被几条弯曲如蛇般的曲线困扰着
我闭着眼任思绪天马行空。
近日因忙于实验,好多打印出来的文献还堆在实验室的抽屉里面睡大觉,一些实验数据也未来得及整理。
"做完这批样的实验,应该停一停了,整理一下思路,看看后面的研究方案要不要做一些调整。"
"那篇寄给化学学报的论文,也不知审得怎么样了,今天若能抽出空就去杂志社网站查一查,但愿不要收到坏消息。"
“明天又到周末了,这周比较辛苦,周日一定要犒劳一下自己,请师妹们去宁夏路的火锅店吃火锅去!”
睁开眼,我望着已经蒙尘的天花板出了会儿神。
用力抻了个懒腰,全身细胞仿佛一下子都被唤醒了,我伸出右手去摸床边桌上的手机,已经六点五分了,想着今天还要开炉制备下一组试样,又是一个紧张忙碌的一天,我立刻翻身坐起来下了床。
洗浴间位于大门右侧的最里间,与我的小卧室仅隔着一个卫生间。洗漱完毕,我在脸上抹上一层薄薄的润肤霜,用梳子将长发缠成个鬏,高高竖起系于脑后,整理了一下刘海儿,最近太忙,头发洗的不勤,有点儿打绺儿。
"刘海儿是不是又该剪了?头发一打绺儿,刘海儿就显长,把眉毛遮盖住,显得脸更圆了。"我心里这么默想着。
回到卧室,我拉开窗帘,小小屋子立刻亮堂起来,套上高领黑白条纹打底衫,我又取出衣柜里卡其色的夹外套穿上,拉上拉锁,将搭在晾衣绳上的一条蓝绿色丝巾取下围在脖子上,站在衣柜的穿衣镜前对着镜中人仔细打量了片刻,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然后将床铺和桌面迅速整理一下,椅子归位,衣柜的门关好。我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窗台灰蒙蒙的,似乎在提醒我周末的清扫日又到了。青岛虽然气候潮湿,但也挡不住日复一日的浮尘。
我将钥匙、手机、还有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用于早上煮粥的几种杂粮小包装袋悉数放入大红色皮包里,想了想还有什么落下的,似乎没什么了,正欲出门,哦,对了,今天中午晚上都不能回来做饭,要把乐扣饭盒带上,中午实验走不开,可以让师弟或师妹帮忙在外面捎点儿吃的,晚上可以用它在微波炉上热热剩饭。
我走出卧室,右侧两卧室传出小师妹们甜睡中发出的轻微的鼾声,穿过门厅狭窄的过道,小心拉开门闩,弯身将门口地上一个装满垃圾的袋子扎紧,提起来跨出门外,将铁门轻轻关上。我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正指向6点30分,于是,信步向楼下走去。
(2)
推开楼门,一股清新凉爽夹带着海洋气息的微风迎面扑来,我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顿觉神清气爽,将手中的垃圾袋用力抛进道旁半米之外的绿色大垃圾桶里,迈开大步向南京路的方向走去,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研究所为我们租的宿舍位于市南区东北路八大湖小区,这里的街道都是以巢湖、太湖、洞庭湖、洪泽湖、鄱阳湖、西湖、微山湖、高邮湖八条“湖”命名的,因此得名。我的住所位于洪泽湖街道附近,正面对着南京路,右侧靠近宁夏路。我穿过几座老住宅楼,没几分钟,一条宽阔的南京路就横在面前。
此时路上人车稀少,穿过马路,沿着人行道向宁夏路的方向走上一段,就来到如东路的路口。如东路是一条坡道,也是我每天上班必经的第一道坡。由于青岛是丘陵地带,这种坡道随处可见,人走在路上似乎不是爬坡就是下坡,只是这里的人们已习以为常,但对于我们这些来自平原地区的外地人初来乍到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我刚来时,每天上下班还提着个笔记本电脑,一路随坡而上,感觉有点儿吃力。后来发现晚上离开所里已接近十点,回到宿舍与师妹闲聊一会儿,再洗洗涮涮,根本看不了什么,宿舍又不能上网,笔记本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摆设,背来背去更嫌累赘,于是,我不再把笔记本往回背,这样爬坡就轻松了许多。
我沿着如东路走大约不到二百米,就来到与金湖路交叉的十字路口。金湖路又是一个长长的坡道,但由于这条路比较长,除了有几处坡比较陡之外,其他地方就如履平川了。
金湖路的路面不是很宽,只能并行两辆车,两边人行道的里侧多是新旧不同、高矮不一的居民楼房,一道道绿色铁栅栏或砖砌的围墙将其与街道隔离开来,使得街道看上去比较整齐。
走在路上,眼见着晨练的人、遛狗的人,上学的学生,匆忙赶路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因为常常在这个时间段走在这条路上,有些面孔已不再陌生。
(3)
沿着金湖路向南走,穿过几个街区,大约走上有几百米,就来到研究所门前。如果没有周围建筑和街道的衬托和提示,研究所应该是位于山腰之中。
离上班时间还早,研究所的大门还紧闭着,但侧面的小门已打开了,收发室的王师傅照例在院子里踱着步。
"你总是第一个来上班。"他笑着向我招呼着,我微笑不语。
所的院区不算大,有两个黄色的楼一主一副分别位于正南面和正西面。主楼在大门的右侧,也要走过一个坡道才能来到楼门前,坡道两旁种着各种鲜花和小树苗,那些鲜花好像常年不败,每天都喜滋滋地迎接着过往的行人。坡道有点儿陡,但好在走不了十几步就到了。
主楼有六层,行政部门和大型高级精密仪器实验室都设在这个楼里,副楼有三层,试样加工制备实验室和有一定危险的设备都设在副楼里。
我平时呆在主楼正面四楼右侧一间实验室里,虽然主楼只有六层,却设有电梯,这给我带来很大的便利,因为有时一天要安排几个实验同时进行,在两个楼来回穿梭,有电梯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4)
走进实验室,我放下背包,第一件事照例是准备早饭,洗米熬粥。趁锅里的粥在电磁炉上咕嘟着,我开始打扫卫生,擦桌子拖地,但眼睛不时地瞄着锅,小心不让粥浮出来。
大约七点二十左右,粥熬好了,我盖好小锅的锅盖,关上电磁炉,拔下电源。
我从办公桌中间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外语书,走出实验室,坐上电梯直奔楼顶右边的天台。
天台被半米高的黄色围墙和铁栏杆围起来,上面空无一物,所里的学生空闲的时候也喜欢到上面来看书,聊天或活动身体。
我把书放到靠近入口的窗沿上,开始活动四肢。锻炼毫无章法,只不过是随意变换形体的姿势,让僵硬躯体变得松弛一些。做完几个动作,我便沿着天台四周边缘大步走了起来,边走边夸张地舞动着手臂,转上两圈之后,晨练也就结束了。
我拿起书,走到天台最里面转角处,想极目远眺,但不知什么时候青岛远景已弥漫在白色雾海里,雾中的楼宇也似乎飘忽起来,与远处的山海天融为一体,影影绰绰,如梦似幻。
读了一会儿书,我向楼底张望,研究所的大门已经打开,学生们陆陆续续走了进来,有的手里拎着路上买的早点,有的还边走边吃,边与别人打着招呼。
又过一会儿,上班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人和车鱼贯而入,我看了一下手机,还有几分钟就八点了。
(5)
回到工作室,我匆匆吃过早饭,穿上工作服,带上记录本和笔,赶往侧楼工作室。
今天要制备试样,是所有实验中最脏最累也是最危险的活,而且对样品本身要求也最高,因为一旦试样制备出了问题,后期的测试实验就可能全都无效。好在前期都做了计划,并已经有过初步的摸索,基本操作已熟练掌握,各项准备工作也都就绪,只要操作时认真谨慎注意安全,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我来到二楼实验室,先把电阻炉温度设定在450℃,按下按钮开始加热,然后将准备好的试样板材放入烘干箱烘干,十分钟之后,我提着样板到隔壁实验间涂刷涂层,涂液已在前一天配好。
涂刷可是个细致活,跟写毛笔字或绘画似的,用毛笔蘸取涂液的多少,手腕力度的轻重把握,都会影响涂刷后的效果,有时一笔刷不好,一块样板就可能报废了。
我一个人在小屋里潜心做"画","画"好一个,就挂在自己做的波浪形的铁钩子上,前后仔细端详一番,像是在欣赏一件作品,都涂刷完毕后,我提着挂着试样的钩子来到隔壁的屋子,将它们再依次挂到电阻炉前的一个铁支架上。因为铁支架比较重,两个屋子来回搬运实在有点儿吃不消,于是才想到做这么个波浪形铁钩子,当做搬运工具。
“师姐,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捎回来。”师弟唐益问我。
“你看着买吧,帮我把晚饭也带出来,估计今天实验得做到挺晚的时候。"我把钱递给他。
“要不晚上我回宿舍做好了给你带一份过来吧。”唐益很会做饭。
“不用,晚饭我用微波炉热热中午剩饭就行,今天将就点儿吧,一整天跟涂液打交道,没什么食欲。"
“好吧,哪天我做鱼给你带过来。”
“好啊!”
(6)
在将近晚上十点,我终于完成了今天的试样制备。将工作过的实验室都收拾利索之后,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提着制备好的试样和记录本回主楼自己的工作室。
夜幕笼罩的研究所小院很是寂静,抬眼望去,主楼实验室大部分窗户都还闪着灯光,最近是实验的忙季,学生们走得都很晚。
我回到实验室,一坐下就不想动了,我从抽屉里翻出一小袋饼干,撕去包装,放到嘴里细嚼着。
忽然想起我那投稿将近三个月至今不知命运如何的文章,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打开了电脑,登录化学学报编辑部网站,输入了密码,然后,有点儿紧张地,点击"确定"。
突然,眼睛一亮,所有的疲惫顷刻间一扫而光!
文章录用通知单赫然跃入眼帘!
这是我读博期间发表的第一篇SCI论文!
2016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