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觉得月亮神奇的一点就是:月亮走,我也走。不知道为何月亮会真的“跟”着我,且“照亮”我。中秋节一直是我心里最有传统意味的节日,也许因为中秋前夕便桂花飘香、石榴缀树,抑或是月饼、传说,但最重要的还是月亮。
小的时候,家人整整齐齐,中秋节那天只要有月亮,我们就会在二楼院子里赏月,院子里有姨夫种的花,他很爱种花,秋天的时候,很多菊花都开了,我印象中的菊花,就是多瓣的、黄色的,与月亮一个颜色。那时候的月饼也没很多口味,四方木桌破破的,但是坐在院子里,气温适宜,月光也亮,很安静。抬头看月亮,这时候的月亮也不会走,悬挂在天上,像几千年前的一样。
现在,家人渐渐地在变化,小的宝宝出生、长大,老人逐渐在逝去,姨夫的花也早就没有了,这就好似人类的迭代吧。
看《春江花月夜》的感受是时看时新的,以前感受的仅仅只是美,后来是伤感,现在是对人生的思索。“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江月到底在等待着谁呢?以前会觉得在这几句诗里人是多么渺小,人对时间的流走又是多么无奈,个体生命的短暂,与宇宙的永恒,那生命的力量在何处?现在突然有感悟到,生命的力量不就在于短暂么?就像骆玉明老师说的:“生命是如此美好,而这个美好是不长久,就是它不长久,它才美好。”所以月光到底照在谁的身上呢?应该是照在了我的身上,照在了曾经的院子里、花上,照在逝去的和活着的人身上。
人生总是充满遗憾的,亲人不能相见、朋友不能相聚、爱人不能互诉,月光因为有了女子的情感而照在了玉户帘中、捣衣砧上,卷不去、拂不走,其实月光是照在各个地方的,也照在了她爱人的身上,“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古代通信的局限反而造就了情感的浪漫,此刻,我多么想化身为这月光,追逐你,照在你的身上。此刻的痛苦,也显得美好,“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此刻的万物,都有了灵性,都成了传递思念的使者。这个男子、这个女子,都成了被月亮等待的人。从宏大的宇宙到微小的个体,都产生了意义,这个意义是爱。也许是爱人,也许是爱万物。
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吧,因为有爱,就有了不同个体的形色的人生。“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月亮快落下的时候,也没能回家,但是青春如此美好,应该抓紧回去,看看家人、朋友、恋人。“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人生啊,好似迷惘未知,但并非无限,当对时间、对死亡有了认知,你就会对当下有了感受,很具体的感受,有了抓住当下的一些力量。
史铁生的母亲说:“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爱觉亏欠。李白说:“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余韵悠长。“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亮也并不孤独。当所有都逝去的时候,情感却还在,让人反省、珍惜、走下去。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今天,总归会有人乘着月光回来的,思念落在了江面、树梢,落入无边的皎洁里,思念会打破时间与空间,落到每个人的身上、心里,在月光下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