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他缓缓睁开眼睛。
身旁空空的,没有人,床是硬的,被子也早滑到了一边。他转动两下脑袋,昏黄的路灯透过窗子照在墙上,他看着墙面和天花板模糊的交界线,从梦里回过神来。
他起身面向窗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开始飘起了雪,细细密密的小雪粒,在寒风中飘摇,落在树上,撞在玻璃上,再跌落下来。似乎能听见它们落地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地上是湿漉漉的,并不见有积雪。
他就这样呆呆地等着,想看到这世界变成久违的白色。突然觉得口很渴,水杯就摆在桌边——是空的。他只好摇摇晃晃地去厨房找水喝。在雪花的映照下,没有开灯,通过影子找到暖瓶——也是空的。他并没有沮丧,回头拿起电热水壶,打开水龙头。几声异响传来,像是从地底传来的艰难的喘息声,在静谧的午夜显得特别大声。却并不见有水流出,看来是停水了。
他苦笑一声,梦里明明水很多啊。
打开冰箱,牛奶早已告急,酸奶也断了货,只有两瓶红酒,用凹陷的大屁股嘲讽他。他觉得更渴了。为什么这么渴?他觉得口渴的感觉悄然跨越了喉咙,已经蔓延到了肺部,马上就要把他吞噬掉了。这可怎么办,他咳嗽两下,试图稍稍阻止一下这感觉的侵袭,但毫无效果。
水果!他跌跌撞撞地返回厨房,打开圆顶灯,却只找到了半把香蕉。香蕉里的水分……总比榴莲好吧,他这样安慰自己。哪知刚咬到嘴里,就觉得腮帮子一阵缩紧,并没有什么味道,勉强嚼了几下之后又觉得咽不下去,像是在咽土,实在是咽不下去。口渴又加重了。
他想起安妮宝贝,想起那个在夜里光着脚大口大口喝冰水的女人。头脑中一个炸雷——窗外有冰凉的啤酒。
雪天,凌晨,喝啤酒。
每回开啤酒,他就得怀念一会儿那把农场主。平时在家不喝酒的他,完全没有掌握那些开酒瓶的技术。第一口只是轻轻沾湿嘴唇,第二口他直接吐了出来——实在是太凉了,刚补过的牙齿几乎要跳出来抗议了。实在是太渴了,第三口他绕开牙齿直接灌进了胃里。一股寒气从胃部开始弥漫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但他也从来没有觉得啤酒这么好喝,虽然只是本地小厂产的。他坐到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肚子,放下酒瓶,顺手打开电视,正好有球赛,正好是他支持的球队,这惊喜程度,堪比开啤酒中了德国游。毕竟有两三年没有半夜起来看球了。他觉得自己就是老了。不再关心那些遥远的国度,不再关心与他无关的胜胜负负。因为阴错阳差看的这场球,他似乎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他有些兴奋。
比赛踢得很顺,啤酒也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一瓶,他顺手又开了一瓶。去厨房端出晚饭时吃剩下的炸鱼。他的太爷爷就有这个吃鱼喝酒的喜好。是不是还是老了,他又有点沮丧,可能还是酒精的作用。
在这个飘雪的冬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他一样,像他一样做了个美梦,像他一样渴得要命,像他一样看球,像他一样喝酒。不知道下回半夜起来看比赛会是什么时候,那应该是个年轻的日子吧。
比赛还没有结束,他就觉得有点困了。大概真的是老了吧。他摇摇头,却又不想睡,不想再回到梦里,因为怕梦醒了会失落。他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天应该也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