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爱喝酒，而且酒量很好，这是我们家人都知道的。

但是十年前，父亲被我们劝着戒酒了。

十年前的那个秋天，村头两棵枫树的叶子变红的时候，母亲有一天打电话跟我说，父亲那天突然眼前一黑，瞬间感觉天旋地转。还好两分钟后就好了。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以为他可能是干活干累了。就嘱咐母亲弄点补品给父亲吃。

过了两天，母亲又打电话来说，父亲那天去菜市场买菜，又是眼前一黑，立马天旋地转起来，差点摔倒了，幸好及时扶住了卖菜的水泥板。

这次我就没那么淡定了。我预感父亲的身体可能出问题了。我马上约了医生，带父亲上医院检查身体去。

医生给父亲做了脑部ct。

拿到ct结果，报告单上显示，父亲有小脑梗阻的倾向。我看到这结果，心怦怦直跳。当时也不了解这病症意味着什么，心里怕得要命，拿单子的手都是抖的。但是我不敢让父亲看出来。

后来咨询了医生，医生说这种病跟老龄化有关，目前只能靠药物控制着。他给父亲开了阿斯匹灵，说这个药一天都不能停，而且要吃到老了。医生还嘱咐父亲要戒烟戒酒，还特别交待父亲，坚决不能抽烟了。而且还得半年左右复查一次。

从医院回来后，我们就要让父亲戒烟戒酒了。

其实父亲也是个老烟民。父亲以前抽水烟的时候，每天晚上床前都要摆个盆，半夜都要起来抽一筒水烟。哪怕是寒冬腊月，父亲也要半夜起来，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抽上一筒水烟。弄得整个房间都烟雾缭绕，臭味熏天，惹得母亲十分生气。但是父亲也没想要戒烟。

但是这一次，有四十多年烟龄的父亲，恁是把烟给戒了。我和妹妹偷偷地佩服父亲的意志力。

但是让父亲戒酒这件事，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听伯父们说，父亲的酒龄和烟龄是一样的。但是父亲对戒酒这事就特别抵触。他说："烟戒了，酒也要戒，做人还有啥意思！"

我们说："为了您的身体健康，您必须戒酒。生命和酒比，哪个重要您应该知道！"

父亲不说话，但是他不戒酒的态度很坚决。我们在家，特别是他的女婿们在的时候，他不喝酒。但是我们一回自己家，他就依然咪他的白酒，一日两顿，一顿两三两。母亲怎么劝都是没用的。

后来我们分析，父亲能够戒烟，说明他是在乎自己的身体的。但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戒酒呢？要说他酒瘾大，戒不掉，也说不通。他的烟瘾也一样重，但是他说戒就戒了。

于是我们琢磨，这可能和医生当时的医嘱有关系。医生当时确实特别强调不能抽烟，说抽烟会加重脑梗。但说到戒酒，医生是说最好不要喝酒。父亲可能从这里去分析，"最好"就是喝点酒还是允许的。所以，他就是不愿戒酒。

我们也是真的拿父亲没有办法。

于是三个月后，我和妹妹一起，又带父亲去医院复查，依然是做ct。虽然医生要求半年复查一次，但是我们想着还是勤复查踏实些。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希望这次复查对父亲戒酒有帮助。

我和妹妹商量好，她带父亲去照ct，我先去找医生。我们当时挂的是内科的一个主治医生，他看上去很年轻。我把父亲的情况跟他说了，希望医生帮助我们，等下给父亲看诊的时候，能够叮嘱父亲坚决不能再喝酒了。

当年那个医生确实特别有责任感，他在给父亲看ct结果时说："老人家，你这病就是得吃药了，你别有负担。但是饮食一定要控制，低脂低盐，坚决不能抽烟喝酒了。这样你的子女才能放心！"

一直到现在，我对那个医生都心怀感激。感激他心里有病患，感激他愿意站在儿女的立场去劝诫我的父亲。

那次复查回来，父亲真的戒酒了。父亲戒酒戒得很干脆利索，说不喝就不喝了，就像当初戒烟一样，戒得干干净净。这一点我是特别佩服父亲的，我知道这戒酒的背后，父亲得有多么顽强的意志力啊！

但是戒酒后的父亲不快乐，虽然他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的脸上，他的眼神里写满了落寞。

喝了一辈子酒了，就这样说戒给戒了，我们的心里也实在不落忍。于是，就把父亲没有喝完的酒给藏起来了，省的他见了心烦。也尽量多买些零食备在家里，希望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是父亲的不快乐是明显的。我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傻傻地坐在门前发呆，或者在村头掉光了叶子的枫树下一坐就是半天，连他最疼爱的小外孙回去，他也不逗了。我看到这样的父亲，心里划过一道深深的口子，疼嗞嗞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