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润】专属神明

*神明S x 凡人J

*全文2w,一发完。行文十分仓促,希望写出一个关于爱与成长的故事,私心夹带着一些关于生死的浅薄思考。我总以为,成长与重新发现自我需要曲折的过程,因此冲突在所难免,但一定会给两位先生一个光明的结局。

*关于日本没有奶茶店嘛……就当是我的一个执念吧(。

*灵感来自博尔赫斯的诗句: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 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当9岁的松本润悠悠转醒的时候,窗外还是黑漆漆的一片。静谧的夜色中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低鸣,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咕噜咕噜声,几不可闻又难以忽略,像是有人偷偷煮着一锅奶油蘑菇汤,又像是他瘪瘪的肚子发出的不满的低鸣。


此刻是凌晨两点钟的深夜。

最适合发生故事。

浪漫的,绵长的,光怪陆离的,故事。


松本直直地盯着投在对面墙上月影的光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柔和的一小片蛋黄形状的光亮迅速化成明晃晃的一大片,闪得他睁不开眼。

他有些害怕地赶紧捂住脸,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往外瞧。

他看见一个人凭空从亮的扎眼的光芒中掉出来,砸在自己床前的时候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半晌,那个人略显狼狈地爬起来,于是一双大大圆圆的眼睛对上9岁的松本润惊恐的眼神。


大眼瞪大眼。

云端的先知发出洞察因果的轻笑。


“你好,小朋友,认识一下。”

奇怪的男人凑上前来时腮帮子笑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可爱的大仓鼠。仓鼠先生没有软绵绵的皮毛,反倒穿着奇怪的紧身黑衣服,头上长着一对犄角,背后还带着一条有点滑稽的尖头长尾巴。

“我叫樱井翔。”

他说,声音温柔而可靠。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专属神明。”


>>>专属神明.


>Episode 06.


松本从小就是个机警的小孩,面对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处理的得心应手。于是,理所当然地——

 “骗子。”

小包子毫不犹豫地糊了一个巴掌在仓鼠先生脸上。

他的力道软绵绵的,像是呼来一朵棉花糖。但是这种行为本身依然给了樱井翔身为神明的自尊心一记暴击。活了几百万年还从未挨过揍的樱井顿时想给这小家伙一点颜色看看,可当他横眉立目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时,某种成年男性体内本不该具有的对萌物的热烈喜爱又占了上风。

眼前的那只小包子白白鼓鼓的脸蛋上,一双仿佛被上帝亲吻过的漂亮眼睛瞪得大大的,连气呼呼的表情也像嘟着嘴撒娇。

好吧,樱井翔承认他有点心软。

他耐心解释。

“不是噢,我是专门来保护润くん的——”


啪。包子脸反手又是一记软软的巴掌。

“麻麻说,神明都是长着翅膀的小天使,是和润润一样大的小朋友。”

“你是大叔,你骗人!”

大。叔。

樱井翔听到自己并不存在的心脏再次发出被言叶之箭瞬间穿透的碎裂声。

他努力掩饰和善的笑容中逐渐出现的裂痕,强忍住蹂躏对方鼓囊囊的腮帮子的冲动,一本正经地对这个浓眉大眼的小混蛋说:

“每个人的专属神明都是不一样的。你刚好分到一个36岁的帅哥哥,不好吗?”


然后,他清晰地听到松本润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

“大家都说润润是全世界最帅最可爱的小朋友。”

“翔くん跟我比差远了——”

第三记暴击。

K.O.


樱井感受到自己太阳穴处的青筋疯狂的跳动。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终于毫无愧疚地冲着小毛孩的脸蛋下了手。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柔软,捏起来活像一个胖胖的大福。

“你不准叫我翔くん,你要称呼前辈!”他摆出神明的威严来。


大大的眼睛眨呀眨。

樱井翔依然眼神凶狠。

弯弯的睫毛飞快地颤抖了几下。

樱井翔有点动摇。

下一秒,晶亮的水珠就像承受不住自身的重力一样,一串串地沿着小孩的脸颊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哇——”

9岁的松本润放声大哭起来,窗外的乌鸦吓得咕咕飞起,只留下空荡荡颤悠的树枝。

“翔くん欺负人——!”

“欸欸欸你别哭啊!别把别人叫进来——”

“是哥哥错了,是哥哥错了……”

“不哭不哭不哭……”


樱井翔承认,以貌取人是一个非常错误的观念。他绝对不能认为长得乖的小孩就一定好应付。事实证明,人类的小毛孩长的越像天使,行为就越是邪恶。

真是复杂的生物啊。

樱井翔一边任由小哭包差遣,一边在心里感叹,怎么当时就答应了呢。

“翔くん,我想喝水。”立马蹑手蹑脚出去倒水。

“翔くん,我冷。”从床铺底下捡起被踢到地上的小毯子给小祖宗盖好。

“翔くん。”手臂被戳了一下。

“怎么了?”

小恶魔指了指腮帮。

“这里痛痛,亲这里!”

“???”


包子和仓鼠僵持着。一人坐在床铺的一头,严肃地抱着手臂,互相死死盯着对方。

“为什么不亲亲?”

“我是神明!神明能乱亲吗!”

“我不相信!”

“爱信不信,以后我就要紧紧跟着你了。”

“我不要奇怪的大叔跟着。”

“我才36岁!能叫大叔吗!”

9岁的松本挑了挑眉毛。

樱井翔败下阵来。

“……就算现在是大叔,再过十几二十年也不是了!”

“为什么?”

樱井翔得意洋洋地眯起眼睛凑到松本面前。“我们神明可是不会老的噢。”

“润くん会不断长大,可是我会一直停留在36岁。”

“总有一天我也可以叫润くん大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期待中松本润惊慌失措的神色并没有出现。


他转着眼睛思考了一会。

“那也是三四十年以后的事情了吧——”

“樱——井——大——叔!”

然后赶在樱井翔冲过来捏住他脸之前,迅速地钻到被子里。“我困了。我要睡觉。”

樱井翔咬牙切齿地看着小混蛋把脸包在被子里,打起了小奶鼾,有气没处发,只能朝空气做了几个大鬼脸聊以自慰。

房间里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来。

消了气的樱井犹豫了一下,还是认认真真地替小恶魔掖好了被角。


的确,三十年,对自己而言就是一眨眼的光景,可对于9岁的松本润来说,大概就像一辈子那么长吧。

这个念头让樱井翔有些感慨。

被子里传来松本闷闷的声音。“明天去学校被大家看见我带着一个大叔,多奇怪啊。”

“不会。”被子外面是神明先生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他一字一句咬的清晰,像是轻轻地抚摸在松本心上。

“大部分人都看不见神明,也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

“你大概是个例外。”

成为一个例外的事实让松本感到没来由的高兴,他隔着棉绒蹭了蹭樱井翔的手心,下一秒就摇摇晃晃地坠入了梦境。梦里有甜甜的海绵蛋糕,还有奶茶和吉祥物。

夜再次重归静谧。

梦境之外的樱井翔,隔着被子轻轻地亲吻了松本润的额头。


>Episode 05.


“抓住你啦!”

当松本从背后扑上来的时候,樱井翔毫无防备,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草地上。

“喂!在笑什么!”

14岁的小孩已经有了相当的体格,一把搂住樱井脖子的时候,少年人灼热的气息湿漉漉地喷在他的耳廓,惹得他有点发痒。可对方纤细却有力的手臂紧紧怀在他身上,让他躲也躲不开。

“松润小时候果然是非常非常可爱啊。”樱井扬了扬手里的相册,模仿着图里小包子瘪着嘴一脸嫌弃又眼泪汪汪的脸。“亲这里。”他捏着嗓子,用手指戳了戳脸颊,果不其然被松本当胸锤了一拳。

“又偷看我照片,好过分!”

留着蘑菇头的少年从他身上跳下来,软软的头发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他沿着长长的河岸向远处跑去,跑了几步又不满意地回头。“那时候你就那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谁能接受的了嘛——”

“况且他们不是都说,神明是看不见的吗?”

“是这样。”樱井跟在他背后慢悠悠地走着,微微翘起的发尾在吹皱了碧波的晚风下一抖一抖的,像两只小耳朵。“每个人都由一个属于自己的专属神明在暗中保护着,有的时候我们跟在你们背后,有的时候会骑在你们脖子上——”

“什么!”少年发出不满的抗议。

“我们无声又无形,一般的人是看不见我们的,所以无所谓啦。”樱井大剌剌地挥挥手,完全没有一点抱歉的样子。

“但是你不一样,居然看见了我,当时吓了我一大跳。”

“一定是因为我是个天才少年。”松本踮着脚尖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绕开小石子走成一个之字形。“呐,翔くん,我想喝奶茶。”

樱井皱了皱眉。“不是说好喊兄ちゃん吗……不行!不准喝!”

“不会蛀牙啦——”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事实证明,樱井翔作为一名专属神明,并没有任何威慑力。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最终还是成功把樱井翔拖到了奶茶店前,一路黏黏糊糊拉拉扯扯,在旁人眼里大概像极了对着空气手舞足蹈。樱井不想引得侧目,只好无奈地任他拉了去。该死的小鬼,知道旁人都看不见他,居然不顾他跳脚反对,点了双倍糖的珍珠奶茶。

真糟糕,完全没有一点威信啊。

松本大着胆子把吸管递到他嘴边。“试试看。”

他黑着脸不说话,一脸冷漠地盯着小孩。本想给他长个教训,可看着松本渐渐垂下眼睛一副委屈的样子,明知道是装的,心却还是忍不住软了。忍耐了半晌终于挤出一句,“没有下次了。”

少年的眼睛一下明亮起来。“我保证!”他又一次蹦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小奶音在暖洋洋的空气里一颤一颤的。


看着他一路上吸了一口又一口,樱井忍不住开启苦口婆心模式。“蛀牙会疼死人的,这样的案子我见的多了——”

“欸——你们还管蛀牙的吗!”

“不光是蛀牙,所有的生老病死都归我们管。”说到这里,樱井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狡黠。“我们这些专属神明啊,都归一位死神统领。”

松本眨了眨眼睛,又喝进去一口。

“这位死神大人一跟别人接吻,”樱井故意要吓唬小屁孩,压低了声音。“那个人就会死掉!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消失掉!”

松本面不改色。“那普通神明呢。”

樱井忽然红了耳根。

“普通神明……当、当然也不行!神明都是有威严的,不能说亲就亲!”

“嘁。”松本不屑地挑了挑眉,未脱稚气的五官已经隐隐透出一股大佬风范。“被完全不认识的人亲吻过才能死去,也太糟糕了吧。如果一定要选一种死法的话,我宁愿蛀牙死掉。”然后没等樱井再度板起脸教育他不准乱说话,少年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起樱井的手。

“走,我带你去河岸看日落!”


远处传来火车驶过的轰鸣声,像是天边晚钟的声声回响。夕阳在天水之间不紧不慢地挂着,随着时间的流淌一点一滴地融化在河面上。瘦弱的像一只小虫子的少年蹦蹦跳跳地往前,步调轻盈,从不曾深思过为什么拉着一个看上去并不情愿的成年人能够如此轻松。

他不必多想。

只是无忧无虑地向前。

空气中有湿润的青草香气。


身后的神明先生支支吾吾地开口。

“呐,润くん。”

“干嘛。”

“……奶茶给我喝一口。”

“哇哇哇监守自盗!”

“松本润!国文小测不及格!”


樱井翔以为躺在雨后的草地上会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可事实恰恰相反。

青草的清香混杂在微潮的空气里,掺杂着些许泥土的淡淡腥味,伴随着傍晚的清风温柔地抚摸过脸颊。樱井翔和松本润,一大一小,一黑衣一白衫,就这么大剌剌地张开四肢躺倒在湿润润的斜坡上,用力深吸一口气就能嗅到野花的踪迹。

他忽然觉得有些幸福。


樱井翔不记得自己做了多久的神明,送走了多少来来往往的人。他也从来懒得记下那些被人类煞有介事地纪念着的王侯将相的名姓,就像遗忘自己的真实年龄那样理所当然。他是一向不惮与其他神明嘲讽地谈起人类骨血中天生带有的自以为是的,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那些拥有破碎尖顶的渺小建筑或是断断续续的蜿蜒城墙究竟有何配得上“奇迹”二字的地方。当他俯瞰这世界时,他只觉得,所见的千万凡人纵然拼尽全力也终未能在浩荡世间留下分毫印记,弱小得就像汹涌洪流当中一滴细水,于是来去都是无妨的。

生命的存在大抵也是无妨的。


想通了这一点的樱井总爱对人笑弯了眼睛,骨子里却终归带着点冷漠。

人生不过百八光景,来也无声,去也无影。渺若凡尘的卑微生命却总爱造作地在这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可怜片刻中胡乱地演出一通悲欢离合的戏码,又深陷其中自我感动到无法自拔。樱井静静地旁观过所有一切,只是觉得可笑。

说来荒谬,做神明的年岁长了,对自己世世代代所守护的生命竟然已萌生出根深蒂固的怀疑来。可这荒谬并未阻挡他认定,转瞬即逝的空活一场是毫无意义的。


樱井翔一向有着自己坚定的价值观。


于是这一刻,他的小小幸福感便在这价值观中显得突兀了。

他本该对这无端来去的人类一生司空见惯,可此时此刻,当他和这个小孩歪歪扭扭地躺在日落时分的草坪上,对方毛绒绒的脑袋压得他手臂发麻的时候,他却又无由地觉得,一切似乎在冥冥之中被赋予了更多的一点什么。

这曾被他冷冷看低过的一切。

比如蚂蚁般麻木来去的庞大人潮,比如从未相通却又彼此叨扰的平庸悲喜,又比如点滴流逝却又无始无终的浩渺时空。

这些卑微的渺小的一切精准地作用着,巧妙而意味不明地推动着,让某些巧合诡秘地发生了,于是它们终于把这个小孩于千万人之中送到他面前,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打一个嗝。

从此它们似乎都有了意义。

从此本不必步步相随的神明先生选择了长期出席。


松本醒着的时候颇为闹腾,像只不安分的小猴子一样,总喜欢上窜下跳。可当他迷迷糊糊的时候,样子却出奇的乖巧。看着他几乎要挂不住的眼皮一点点落下去,小脑袋也随之慢慢地靠在自己颈窝,模样倒是出奇地像个小天使。

樱井觉得他平静无波的内心像是被着小孩包裹上一层白白的棉花糖,撒着巧克力粉的那种。于是看淡生死也变得黏黏糊糊,胸怀苍生也变得香软甜腻了。

他有点搞不清自己的内心到底正在经历着什么。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就好像当他看着这服帖的小脑袋上正正的一个发旋,便觉得他应当伸手摸上一摸。

他伸出了手。

面前堪堪笼上一层阴影。

樱井抬起头。

“这孩子果然好可爱。”

来人把手伸向了松本润的发顶。


松本润醒过来的时候两个长着犄角和滑稽的长长尾巴的黑衣人已经扭打在一块儿了。其中那个个子高一些的是刚刚还躺在自己旁边的樱井,另一个五官看起来十分可爱的猫背少年却是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松本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幼稚的吵架声已经开始刮擦他的耳膜。

“谁让你乱摸他头发!好过分!”

“喂喂喂!讲点道理!谁才是更过分的那个!”

两位据说很有威严的神明叫叫嚷嚷地纠缠在一块,喊着什么死神啊混蛋啊之类毫无逻辑的话,至少闹腾了半个时辰,最终以猫背少年气呼呼地转身离开告结了这一场闹剧。


松本看着一身狼狈的樱井,犹豫了半晌,还是迟疑着开口。“那个哥哥……”

“你叫他哥哥,叫我大叔?”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樱井翔又一次炸开了。“那家伙有足足34岁!”

还真是看不出来啊。松本润想着,终究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呃……他是谁?”

樱井翔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二宫和也。”

“他就是……死神?”

樱井盯了他半晌,直到松本都有点发毛了,才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这家伙轮廓真好看啊!”松本忽然兴奋起来,拍拍屁股蹦跶起来。“死神的身份也好酷!我要去跟他搭讪。”

樱井顿时急了眼。“被这家伙亲了会死人的!你敢过去试试!”

松本忽然猛地转过身,倔强的眼神假装凶巴巴地对上樱井的。

“不让他亲,那你亲不亲?”


时间仿佛忽然停顿了一秒。


樱井觉得喉头一紧,脑海中忽然胡乱闪过些念头。

“神明都是有威严的……”

下一秒,松本已经大爷似的推开他,大摇大摆地走开了。“开玩笑的,才不要翔くん亲!”

“喂!你这小鬼!”

“你去哪?”

松本没有回答。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慢慢回过头。修剪的平平的刘海随着晚风轻轻飘散着,最普通的发型在他的身上也能散发出奇异的美感来。他微微侧过脸,轮廓沾染上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雨后清香的风穿梭于他怀袖之间,像是下一秒就能托着他去往无穷高处。

他看着樱井,眼睛里是浑然天成的无辜,宛如黑曜石般隐隐发亮。

“神明先生,你也会死吗?”

他无比郑重地问。

樱井一怔。“不,除非我要求。”

“那么,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少年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里。

樱井笑了,两个腮帮子鼓起来,像一只抱着瓜子的仓鼠,又终于像是那个温柔而强大的神明。

“我会。”他回答。“我保证。”

松本满意地笑开了,露出缺了一个门牙的大大笑脸。


他冲他伸出手去。


>Episode 04.


他拉住他的手。


可他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得知松本去染了头发的樱井翔很生气,决定抱着手臂堵在松本的学校门口。放学的人潮熙熙攘攘穿过他透明的身体,他只是木着脸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

松本润单肩斜斜地背着挎包七扭十八弯走来的时候,樱井先生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年上的温柔,但是冷着脸的时候任是潇洒如松本润也要抖三抖。


松本站在原地俯视着他许久,樱井翔不为所动,于是松本主动投降。

“就挑染了一撮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把包递给樱井,又忽然想起来这是人来人往的闹市,于是赶紧收回手。

“你还烫了发。”樱井强调。

松本受不了地挥了挥手。“我已经19岁了好吧?换了19岁的翔くん也一定会这么做的。”然后忽然灵机一动似的打了个响指。“说不定还会完全染成金色的雷鬼头!”

樱井翔面无表情。“是是是,最好再带上耳钉和脐环。”

“翔くん?你生气了?”

“没有。”

樱井翔觉得身边的黑气几乎要散发成实质,却只能这样回答道。


没办法,说真话就显得自己也像个国中生一样,过分幼稚了。

可这一切快的就像美国西海岸不可阻挡的飓风,上一刻的松本明明还是当年昆虫似的小毛孩,爱软绵绵地扑在他背上索要一杯奶茶,下一瞬小包子已经变成了引领风潮的校草,身边簇拥着一波又一波年轻气盛的少年。5年的时光已经让他完完全全褪去了童时的稚气,速度之快让樱井心里满怀骄傲,却又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大概是多巴胺在悄悄作怪,才让身为神明的顶级大脑也陷入了困惑。


即使这小孩已经快要成年,也不能任由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折腾自己。也许是他平日里太过宠他了。樱井翔对自己说。他感觉到松本润想让他心软,于是他打算坚持底线。

他摆正了冷冰冰的脸。

“翔くん?”

“没有小蛋糕。”

“翔くん!”

“也没有奶茶了。”

“谁要这些啦。”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过了片刻才挤出第二句。“真没有?”

于是明明想黑脸的樱井翔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也许是神明先生无尽生命中最大的谜题。

关于为什么松本润总是能战胜他。


松本拉着他在街上走着,穿过拥挤的人流,去到他忘了问的某个地方。

在人海里摩肩接踵间,樱井翔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已经超越了身为神明的某些职权。经过谨慎思考之后,他得出结论。

他没有。

专属神明的职责就是陪伴在被守护的人类身边,不断指引他们走向某条特定的道路。这条道路本由神明随心而定,却被凡人称之为不可逆转的命运的存在,如此想法颇为可笑,却又不无道理。

大抵是因为世间凡愚太过容易被引领。

他们总虚弱得像是无边波涛中浮沉的独木舟,一点风雨吹拂就能带他们去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如此的不堪一击让某些守护神恶意地将他们的人类带向一发不可收拾的未来,正如摧毁一个布娃娃般轻易。

可这样的行径于樱井翔是无聊的。他向来觉得生命无所谓意义,所以或好或坏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从不恶意毁灭某条生命,也不刻意抬高谁的。于是当面对松本时,他突发奇想地希望他能好,只是一种毫无来由的兴之所至。

樱井翔对自己的行为下了定义。仅此而已。

想得入神的他被忽然停住的松本绊了一个踉跄。

这个烫着夸张发型的少年在路边一只脏兮兮的小狗面前蹲下了。

樱井翔又为自己的定义加了一成筹码。

你看,他就是这样的小孩子心性,我不管他,你让我怎么放的下心?


19岁的松本依然站不直,抱着手对着街边的一条小狗犯起了难的时候,表情还是和十年前那个小朋友一模一样。

樱井陪他在一旁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拍拍对方的肩膀。19岁的少年,身高已经逐渐追平36岁的神明先生。

“你……在干嘛。”

“想抱这只小狗,但是它躲我。”即使已经接近成年,这孩子委屈起来的时候晶亮亮的眼睛还是让樱井不禁发笑,笑完才醒悟过来这种行为的不合时宜。

“我也没办法。”他摊摊手。“除了你之外,对于这个星球上的任何生命,我都是无形无声的存在,爱莫能助。”

松本有些埋怨地瞥了他一眼,再度凑上前去。没想到他一靠近,本来还可怜兮兮的狗忽然起了脾气似的转过头不理他。松本再接再厉,再次被对方无比嫌弃地无视了。松本着了恼,伸手要去抓它的尾巴,小东西马上像十分恐惧似的逃开了好远。

背后传来隐忍了很久的魔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为帅哥的松润也有被讨厌的一天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松本润只能扔给他一个自以为很凌厉的眼刀。

“今晚还去惠比寿吃牛排吗?”发现自己笑到失去了表情控制的樱井抹着眼角的眼泪说。

“柠檬味!”

少年已经迈着大步赌气地走远了。

樱井追上去,没想到松本再一次忽然刹住了车,吓得他差点整个人撞到松本身上。

“你尾巴戳到我啦。”松本假装嫌弃地说。

爱胡乱撒气,果然还是个小鬼。

“好了,我错了。”他给小鬼顺顺毛。“快走啦,你不是饿死了吗。”

“看在你做错了的份上,还要追加咖喱!”


在放学后去惠比寿吃一顿牛排是他和他的保留项目,这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暗自规定好的。松本润和樱井翔之间总是有很多无言的规矩,他们都从来不提起,但是却总是严格地执行着。松本润私心里将这种东西定义为默契。这种用一堵透明的墙将他和世上其他人区分开来的方式让他觉得有点开心。

更开心的是,这次还有额外的bonus。鉴于樱井翔惹的他生气了,神明先生破天荒地主动替他买了珍珠奶茶,双倍糖,加奶霜。得逞的少年咬着吸管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手指若有若无地被樱井勾着,心里就不经意地溜过一些念头,像是关于铺在奶茶表面的那层薄薄的巧克力曲奇,每吸到一口都是一种奇妙的胜利。还有些更多有的没的,一会儿跟着长着翅膀的精灵游走在金色云端,一下秒又随着跃动的鳞片潜入无尽深渊,他的思绪穿过无尽汪洋,渡过漫天星辰,飘飘扬扬地散过一整个宇宙。

最终还是落在了背后长着犄角的神明先生身上。

神明先生把奶茶递给他之前自己抢先喝了一口,被甜到皱起眉头。

“你怎么喜欢喝这种东西。”

活了几百万年的神明大人,语气黏乎乎的像在撒娇。

松本一把夺过,大口地咀嚼起珍珠来。“甜食能令人感到幸福好吗。”


不得不说,他现在确实很幸福。

晚上的风很舒服,街上的人流不会挤得他站不稳脚跟,一路上的交通灯出奇的顺利,穿着滑稽紧身衣的神明大人偷偷被自己勾着小手指。

19岁的松本润觉得迷迷糊糊的快乐。

软绵绵的思绪里,他想,既然翔くん刚刚喝了我的奶茶,应当是甜甜的味道吧。

他不确定。

可他又想知道。

于是他转过身,看向那位正专心盯着广告牌上财经新闻的先生。

坦率的少年已经问过千万遍,从未得到回应,因此也不差这一遍。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说了。

“翔くん,接吻吗?”


>Episode 03.


“你说什么傻话!”


樱井翔冲过来捏住24岁的松本的肩膀。松本眉头一皱,伸手把他推开了一点。

“我是认真的。我要学赛车。”

青年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此刻的樱井却觉得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沿着纤细的血管向上冲去,拥挤在大脑里,塞的他无法正常思考。

按理来说,已经旁观过几百万年世事变迁的神明本应待这世间万物都举重若轻,何况一个普普通通青年的生死。可是此时此刻,当他听到“赛车”二字的时候,却依然像世上最目光短浅而平庸无奇的凡人一样,狭隘到令他自己都不屑。

他只能想到受伤和死亡。

这个念头加在松本润身上,令他战栗。

“我绝不允许。”樱井翔一字一句地说。

24岁的松本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眼神里冷冰冰的,写满了属于年轻人的锋利。

“你别管我。”他用力地说。


樱井翔从不应该感觉到自己的苍老。他从诞生伊始便是36岁,经历过无数古老历法精密计算的年月,依然还是36岁。他将永葆青春,万古长存,在松本润身边的15年对于他当如一次呼吸般短暂。

可这短短的一次空气交换却又像倾注了他一生的心意一样绵长。

以至于在松本转身离开的瞬间,他觉得时光在他不朽的躯体上划上了狠狠的一刀。


理智告诉他这样的时候总会来临,只是没告诉他会来的这样快、这样迅猛。少年人像是小树拔节一样飞快地成长起来,在繁盛年华的雕琢下打磨出刀锋般的锐利,势不可挡地扎向人生的迷雾中去了。他依然试图像15年前一样,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小心地不让他受一点伤害,可松本没再给他机会。

他终于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做他的保护神。

15年来终于得到休假的樱井却觉得心里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呼呼的寒风不住地灌进来。他看着窗外车马横流,第一次觉得,生而为神,大抵真有不如人类的地方。


冷战再一次开始了。松本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只知道樱井觉得他乐意这样。

他懒得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为这些穷极无聊却又难得相处的口角之争暗自窃喜着。事实上,他即使想也未必明白。

他只是在某天一觉醒来后忽然开始反感樱井翔对他无微不至又自作主张的关心。

松本润聪明、勤奋,还有一副天赐的好容貌,在人群中永远是出挑的那一个。他明明应该是强大的、鲜活的、无坚不摧的,可樱井翔却总会在他最糟糕的时候出现,用那双成熟而坚定的眼睛注视着他,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口气,一边说着什么可以被依靠的话,一边却又目睹他所有不愿示人的窘态。如影随形的温柔令他退缩,也令他挫败。


松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逆着晚班高峰的人流,于不同的店铺间穿梭。他忽然想到樱井跟他低声细语过的那些故事,关于他曾在地球的各个角落守护过的漫长时光。那个发尾总是微微翘着,吃不着好吃的就爱撒娇的神明先生,竟然也曾孤身一人于不可见处,守护过如此庞大的宇宙,在茫茫寰宇中,见证过那样多未解的谜题。

松本听他谈起过丛林深处的玛雅秘闻,亦听闻地中海畔希腊诸神的传说。那些都是世人永不可解的奥秘。可于松本润而言,樱井翔却永远名列谜题榜上第一。

这个人明明常伴他左右,温柔的包裹反而让他觉得更加虚弱。他总试图为他遮风挡雨,却成了他真正的阿喀琉斯之踝。

从他尚无意识的童年,到不愿承认却又无法抵赖的如今,事实始终是这样。只要在樱井翔的身边,他就不由自主地变得需要依靠。


天气已经凉下来了,呼呼的风从他宽大的领口灌进来,又从下摆处玩笑似的钻出去,让松本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有一瞬间埋怨樱井翔没像往常一样在前一晚认认真真替他查好天气预报,又在下一秒唾弃自己的这种想法。


肩膀上传来一丝温度。

松本迅速回过头。

他看见死神二宫和也冲他微笑,手上捧着一杯珍珠奶茶。


“润くん,好久不见。”

猫着背的少年死神对他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嘴边咧出了猫纹。

松本润一时居然没回过神来。

在尚未对上对方眼睛的短暂一瞬当中,他无法阻止自己的脑海中闪过那么多毫无来由又过分软弱的念头,这一切都关于那个让他在寒风里直打哆嗦的罪魁祸首。

他对于来人并不感到失落,只是24岁的青年人在这一瞬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内心中一层又一层原本不曾轻易打开的玻璃牢房在小个子死神的面前,宛如夏日里堆叠得过高而显得不堪一击的冰淇淋堡垒,晃晃悠悠地崩垮了。

他捂住脸不想让对方看到他并不成年人的窘态。

死神先生主动抱了上来,温热的体温顺着臂弯相贴的肌肤让他感觉安心。

“你要理解他。”他听到死神先生说,声音很温柔。

“他为你做了很多事。”

“我想,他其实——”

然后对方停顿了下来,仿佛诗人在斟酌着用词,又仿佛偶遇了一个世纪难题。过了半晌,他才接着说下去,却已完全绕开那个艰难的答案。

“你要相信他,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


直到二宫完全消失在他眼前,松本也没反应过来对方这句青黄不接的话中深意。

何谓理解,何谓无能为力。

夜色渐渐沉淀下来,带着凛冽的冷气。手上被塞着的奶茶还散着余温,他却早在不知何时已对这种甜腻的饮料失去了兴趣。

年少时谁不憧憬蜜糖般的幸福,只有当你逐渐渡过漫长岁月,才能体味过分的甜美背后蕴藏的虚幻意味。于是有了名为酒精的温柔乡。

冲昏头脑的麻痹未见高明,松本却只能想到这一个去处。

于是他去了。

人生中第一次不报备樱井翔。


酒吧里的蓝调音乐摩挲着松本的鼓膜,头顶变幻的光影摇的他脑袋昏昏沉沉,像是一盅打翻的小豆年糕汤。他觉得下午令他敢于在寒风中孤立的精气神被酒精从躯体慢悠悠地抽走了,随着火辣辣的液体灌进来的还有直往下耷拉的眼皮和歪歪扭扭不知道往哪里靠去的身体。

他想,他的大脑还是清醒着的,于是当穿着黑衣服的神明先生怒气冲冲地仗着他透明的身体穿过恣意扭动的舞池人海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计算着时机给了他一个微笑。

樱井翔其人,被松本称之为仓鼠先生的时候,口中大抵总含着一口甜蜜蜜的欢喜。因为这个人并不总是一个那样可爱的人。当他严肃起来时,36岁的成年人的面庞终究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来,正如此时那对紧皱着的眉头下一双原本像是倒映着一整个银河系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目光是罕见的严厉。


樱井的眼睛是真的漂亮。松本眯着眼睛凑过去数他的睫毛的时候,乱成一团毛线球的脑海里却分明蹦出这样一句话。他总称赞松本润的眼睛堪称艺术品,可这双艺术品的主人却偏偏爱极了神明先生的那一双。

它们拥有樱花瓣的轮廓,优柔的上目线和清亮如北极星辰的黑色瞳孔,仿佛能倒映出世间纷繁万象。于是任它们随意一瞥,也像爱了对方一万年一般缱绻。

就是这双惹事生非的眼睛,凭空把无辜的青年牵扯进一桩理不清的心事中来了。

松本想,他爱极了这双眼睛。

爱这双眼睛里倒映的自己。

大概顺便也爱着他。


在吧台向里最深处的角落里,平日刀锋似的青年放软了语气,捏住空气中那双只有他能感知到的温热手掌。

“就这一次,偷偷地,没人会知道的。”

“翔くん,亲我一下好不好?”


松本想,他大抵并未醉的彻底,因此才能在这极短的一瞬停顿当中听到被无限拉长的警报声。它尖锐地穿透脑海中粘腻含混的昏沉,让他无由地警惕起来。他的大脑告诉他赶紧捂住耳朵,别去听接下来的回答,身体却倔强地毫无反应,仗着少年人弱不禁风的自尊,固执地想得到答案。


蓝调的音乐渐渐消弭在空气里,代之以鼓噪的心跳声。

然后他听到樱井低沉而坚定的拒绝。

“不行,现在马上跟我回家。”


松本觉得世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他站起身来,抖了抖大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一头扎进变幻光影下的人潮中去。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只能随着密闭空间中陈旧而迟缓的空气才悠悠落到樱井翔耳中。


他说。

“晚安,神明先生。”


>Episode 02.


“晚安。”


樱井听到那个人熟悉的奶油音在背后的巷落里低低地响起。他这时应当是捂着嘴偷笑着,跟电话那头的某个人道别。樱井对于那位从小S起别人来就大大咧咧毫不愧疚的小恶魔此刻只能偷偷摸摸地窝在无人的角落里给某位秘密人士低声打几分钟电话这件事感到挺好笑。

可这又完全能够理解。

他才29岁,却已经是全日本炙手可热的赛车手,无数女孩的梦中情人。

因此行为低调也是应当的。

松本从巷子当中走出来,重新戴好口罩和帽子,只露出浓密的眉毛和一双下方带点青黑的疲惫眼睛。樱井翔想开口唠叨他熬夜工作的坏习惯,又很识分寸地收回蹦到嗓子眼的话。

他始终很能读懂空气。


他们沉默地并肩往前走,沿着长长的河堤。一路的街灯洒在残存着积雪的路面上,留下暖黄色的光晕,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远远地看去就像是亲昵地倚靠在一起一样。但他们的肩膀间又分明隔着一段距离,像是一堵看不见的墙。

背后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两个十四五岁的小男汉一路追打着从樱井和松本当中窜了出去,个子矮一点的小萝卜攒起一团雪往前面的小男孩帽子里塞,被冰的哇哇叫的小孩顺势反击起来,于是两个人顺势抱在一块倒在凉丝丝的雪堆里,清亮的笑声在冰冷的冬夜里仿佛可以点燃一束花火。

樱井翔的目光追着两个淘气鬼看了许久,才猛然发现穿着长风衣的青年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他小跑着跟上他。

“刚刚——”

“是Toma。”松本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生硬,没有回过头看他。

樱井一怔,不禁失笑。“我是说,刚刚那个小孩有点像你小时候。”

松本周身一僵,步伐迈的更大了。


樱井翔依然不知道松本想要带他去哪,正如10年前他不知道勾着他手指的少年究竟要带他去哪家牛排店一样。他们之间有不言自明的默契,也有不越雷池的禁忌。

于是他只是跟着他走。

“我上国中的时候常在这里玩。”

松本打破了沉默。

樱井想了一会儿。“是我们。”

松本没有回应这句话。他的轮廓在一节节街灯的光影明灭间闪动,立体的五官如同精雕细琢的塑像,优美却又带着毫无生物质感的疏离,丝毫不像他在镜头下笑得开怀的模样,唯有嘴唇在口罩下轻微开合着。

“昨天,那个拐弯口,是你吗?”

昨天的那场比赛中,松本因为操作失误,险些在某个弯道路口撞上护栏,却又在最后一刻奇迹般地成功突转,安全回到赛道,媒体将它称之为神明附体式的拯救。

这次轮到樱井沉默了。松本终于肯转过脸看着他,对方不老的面孔被阴影巧妙地笼罩着,看不清表情。

“是你吗?”

“……不是。”

“不可能!”松本忽然有些激动地提高了声音,在无人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那个回转我自己根本做不到!”

樱井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姿态优美地抽出一支,长长的睫毛依然低垂着。

“是二宫。”

“可……”

“真的。”

于是青年人重新安静下来。

他看着神明先生面无表情地用指甲盖推开火机的盖子。

蓝色的火舌骤然跃起,贪婪地舔舐着欲破的暗夜。

对方低头,点燃了那支咬在嘴边的烟。


樱井终于明白了他们目的地。

在这个河堤上,他们曾并肩在草地上躺着,日复一日地看着咸蛋黄一样的夕阳一点一点地融化在平静的河面上,河岸上零落的小石子有些扎背,好动的少年却总喜欢把他往地上压,毛绒绒的脑袋枕在他肩上,压得他手臂发麻。

现在他们重新回到这座河堤上,直挺挺地并肩站着,中间隔着几十厘米的寒夜,像是两座古旧的石碑。

樱井翔弹了弹缠绕在指尖的白色烟丝,吐出一口烟雾。他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起染上这种人类的恶习,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上了瘾,就像他漫长生命中的很多其他事一样,早已在无知无觉中深深地渗透进骨髓里。

他含着一口苦涩的烟气,用余光瞥一眼站在自己身边,肩膀已然与他相平的青年人。他来到他身旁已经20年,今夜,他们徒步穿过戴雪的晚风,兜兜转转回到了少年的起点。他试图把这个从口袋中熟练地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的漂亮青年与20年前那个被捏着腮帮就能哭湿了脸蛋的小包子联系在一起,然后惊奇地发现,他似乎隐隐察觉到了所谓生命的存在。

生命如刀,一笔一划篆刻了20年,让曾经勾着手争夺一杯奶茶所有权的人们渐渐认不出彼此。


冬夜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松本的肩头,他只是毫不在意地瞥了它们一眼,凑过来借着樱井叼在嘴上的烟头点亮一簇明灭未定的火星。

有一瞬间他觉得松本就快靠进自己怀里了。

然后他又马上退开。


他们在听得见火车轰鸣的河岸上看过消融日落。

而现在只是在冬夜里借火一星半点。

都是终将黯淡破灭的将尽光源。

他不过是长大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对我说,大明星?”樱井故作轻松地开口。

他以为松本会郑重地摇摇头,让他安静体会。松本润一向是个爱怀旧的人。但那个人认真地点了点头。“刚刚还不能认定,但现在有了。”

“啊……好可惜,要是现在有一顶帐篷就好了。”

“嗯?”

松本抖了抖手上的纸卷,懒洋洋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这里的星空一向很好,可惜现在下着雪,又少了顶帐篷。如果能给我一个晴朗的晚上,我一定要从夕阳落山的时候就静静守在帐篷里,喝着热好的清酒等星星出来。等到那个最合适的时机,我会忽然拉开顶棚。你想,睁开眼,就看到星空cut in的那一瞬间,那该有多好啊。”

樱井心里忽然涌现出一些不详的预感。

“松润,你想说什么?”

“在车快要撞上护栏的那一瞬间我就想明白了,人的一生太过短暂无力了,也许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死掉也说不定。”松本润自顾自地说下去。“不管是谁在那一瞬间帮我扭转了方向,重新赐给我这段时光,我都应该好好珍惜它。”他转过脸,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进樱井眼里。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桜井さん?我也想有一段不留遗憾的,只要尽力就一定能如愿的生命。”

“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就算了。”

樱井翔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叫嚣着他内心深处的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伸出手捏住松本的掌心。“所以呢?”


松本毫不闪躲地对上樱井的眼睛,赤裸裸地献上了久违的温柔眼神。

他仔仔细细,不肯遗漏任何一个细节,沿着每一处细微的轮廓描摹着身为神明可望不可及的面容。

樱井翔有一双那样漂亮的眼睛。

任是看谁一眼都像是爱了他一万年。

松本想,就是这双眼睛骗我。


“我打算离开一阵子,去四处走走。我想这样做很久了。”

“你……不要跟着我。”


樱井翔没有答话。他无意识地抬手想捏住嘴里的烟,才发现它已然燃尽了。他收回攥着松本润的那只手,再次摸出打火机来。松本润摁住他的手。再次重叠的温度让他有点恍惚。

“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现在我还没走。所以,一天只有一支。”

浓眉大眼的青年一脸认真。

上一次他这样严肃地对自己说话,还是15年前,那时候他问他;

“神明先生,你也会死吗?”

15年后,他再次为了所谓生命的意义,扬帆远走。他说,你不要跟着我。

松本润总是如此执着于生死之间的探寻,这个被自己嗤笑却又耿耿于怀的永恒的母题。

“桜井さん,”他坐正了,“翔くん。”

空气中有雪花崩落的轻响。

“算了。”

松本无声地笑了笑,转过身。

“我先回去了。”


樱井翔没有回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了。高处的街道上传来低声的交谈。

“润くん……你一个人在那里干嘛呢……”

“……我……出发……明天。”

两个人的脚步声消逝在冬夜里。他的身边多了一个长着犄角,带着滑稽尖尾巴的猫背黑衣人。二宫和也率先开口了。


“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他。在赛场那次不就很成功吗?”

樱井翔点了点头,反复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有节奏的摩擦令他心里的焦虑稍微减少了一些。

“我不明白。”二宫和也大大咧咧地坐下了,身后的尾巴摇啊摇。“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你要是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

少年相的神明抬眼看着他,眼神中意味狡黠。

“他也许是个细心的人,可你也是。你不能奢望他自己发现。”

“我自己也未必弄得明白。”

“不。”二宫和也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和你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更何况——”

小个子神明插着兜迈开步子,声音渐行渐远。“你总是考虑的太长远。”

“可你要知道,人类的生命啊,美就美在转瞬即逝,又无法捉摸。”


这个夜里的最后一朵雪花慢悠悠地落在了樱井翔的肩膀上,又穿过他透明的身体,落在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


>Episode 01.

 

松本润拾起它。

 

他低头弯腰,拾起散落一地的纸花,小心翼翼地,就像拾起一个个埋葬在时光深处的秘密。

关于生命,关于死亡。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环游,于是被无声神明茫茫守护过几百万年的浩渺寰宇都或多或少沾染上某种名叫松本润的气息。

他并非任性地逃离。

他是有意这样做。

他想在不知何时消解的短暂生命中仔仔细细端详这世界一番,一草一木,一蔬一饭,沿着背脊攀爬的音符和少女无意打翻的油彩,这世界的每一寸细节他都想要窥探清楚。

在过去的34年中,他无时无刻不在这片古老天空下,呼吸着千百万年来循环往复的空气,看着千万光年前就已湮灭的繁星遗晖,亦想到浩渺汪洋当中也曾有一股清洪,穿越过层层叠叠的山脉丘壑,经过城市森林的围追堵截,在他打开开关的那一刻流淌过他手掌。离离碧火,猎猎秋风,夜幕已深后森林深处猫头鹰的低声鸣叫,这一切的一切是怎样穿越过绵长的光景终究演变成如今模样,在世界的角落里与无意的他偶然相逢着。

每当想到这里,松本便从心底里觉得由衷的感激。


他踏足过碧空蓝海边恢弘的洁白圣殿,亦曾穿越疮痍土地亲吻破落的断壁残垣。他呼吸过险象环生的亚马逊雨林沾染着晨露的清风,也经历东方古老的金色广场上腾空展翅的白鸽。兜兜转转地用足迹拥抱了大半个世界,从无尽冰洋,到流火椰林。

他毫不敷衍地度过每分每秒,像是在完成某种伟大的使命。

二宫和也偶尔会出现在他身旁,陪他席地而坐,在篝火边分享着耳机听上一支歌。时不时地,试探着地,他会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是松本会从包里拿过一本诗集,像是有备而来似的指给他看。

然后二宫和也会调侃他诗人似的浪漫主义,喊着“MJ——”起哄。松本附和着笑,露出一口白牙,偶尔给嘴馋的猫背神明递一只烤羊腿。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世事皆有可语者与不可语者。

诗句的花俏谜面背后,松本亦有一个不可与人道之的堂皇秘密。

无论是富丽的天主神殿或是静谧的农家村落,于他都大抵宛如勇士进军恶龙堡垒路上的层层关卡。他背着旅行包,一步步踏实走过,留下的每寸足迹都是通向终极幻梦的一级阶梯。

在这个终极幻梦里,有一个穿着黑衣的神明先生,他曾静静在云端俯瞰着这世界百万余年之久。在他漂亮却苍老的眼眸中,红日旷然拔起于平野抑或沧海竭尽化作桑田,于他不过是家常便饭的戏码。他旁观了那样久,流连辗转于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既无法得到他。

可这世界的每一处气息里都蕴藏着他。

于是他便来了,离开他所求不得的,把握住他所能拥有的。

透过这双被他称赞过的眼睛,他一点一滴不肯马虎地,再次确认这个被他守护着的世界。

樱井翔存在于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而你却是呼号而来的风,势不可挡。”

“但此时此刻,我抓住你了。”


直到离开后松本方能真正理解樱井的拒绝。

他已存在的太过久远,见过太多无始无终的凭空挣扎。人间的悲喜情态再过浓烈,溶解于浩浩荡荡的漫长岁月中也平淡的尝不出滋味来。

而他守护他不过二十余年,松本于他不过是神明不老躯体中微不可察的短暂瞬间。

他若毫不动容,大抵是应当的。

于是在这一刻,经历了懵懂、固执、骄矜与迷茫,松本润终于原谅了樱井翔20年来的拒绝。


二宫到来的时候面色很凝重,声音也沉了八度。

“你能看见神明,所以你跟其他人类是不同的,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松本正低着头擦拭着摆在帐篷外的一盆小小的多肉盆栽,被几年风沙磨砺出一层薄茧的手指不复白皙,却依然纤长优美。

“说吧。”

他很平静。

于是来自死神的声音便悠悠从头顶落了下来,他觉得神明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抖。


“松本润,你只有5年的寿命了。” 


松本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手上擦拭花盆的动作。小小的赭红色花盆里,黄绿色的球状植物竭尽全力的吸取空气中的阳光。它们那样小,那样脆弱,终年生活在干旱而灼热的沙漠地带。可它们又那样顽强,纵然命运对他们展露出凶狠的镰刀,也竭尽全力抓住每一分机会用力生存着。

34岁的他已看遍这世界。登上过名誉的巅峰,亦曾流连过贫瘠的角落。如今,他跪在帐篷前,手上托着一份拼尽全力的生命。

遥远的太平洋东海岸,有一人在静静地等待他归来。


松本润想,关于这世界,关于爱与生命的真相,他终究得偿一窥。

而他依然还有5年的时间。

他低下头,为如此珍贵的幸运低声祷告。

“帮我把手机递过来好吗?”当他抬起头看向面色凝重的猫背神明时,脸上已经挂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腮帮子鼓鼓的,像是一只胖胖的大福。


无线电波穿越半个地球,一路俯瞰过茫茫汪洋,拥簇人流,交错的电车轨道与窗外那棵托着几只乌鸦的小树,终于回到了东京。

松本宅的电话叮铃铃地响起。

应声被接听。

“翔くん,你准备一下吧。”

背景音是嘈杂的,像是夹杂着东非沙漠炽热的风沙。

“我要回家啦。”


>Episode 00.


樱井翔一向是有他坚定的价值观的。他总是那样的一个人,理智的,沉稳的,认定了一件事便会义无反顾地踏上征途的,那样一个人。

吾生即吾义。

这句箴言被一笔一划地纹书在不朽的肉体之上。

他一路踽踽独行,便也一路践行着他的信仰。


身为神明,所应当承担的究竟是什么?


是高立云端指引早已被先知注定的命运,是面对无尽深渊状似不经意的伸手或收回,更是冷眼旁观迷乱而疯狂的世间百态,无悲无喜,无挂无牵。

他已平静渡过千山万水,奉行使命走过漫长世事变迁,如同最虔诚的使徒。

可惜一念之差。从此因果倒错,恶龙杀死勇士,凝视深渊的人堕入深渊。


他以为他是冷静自持的,是成熟稳重的,是俯瞰悲喜的。可叹神明的灵性竟耐不住短短30年温柔缱绻的轻慢消磨。

从趴在他床笫的第一眼凝视,到三十年后熟稔如掌纹的一声轻呼。

他带偏了松本润的人生道路,自己也随着他走向错误的方向去了。


日常的生活是忙碌的。松本润依然爱奔波于各大赛事与媒体平台,每当他出现时都能掀起一阵暴风雨似的欢呼。这时的樱井翔只能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看着,嘟嘟囔囔地发几句牢骚。录节目的间隙松本也会玩笑似的朝他这里挑挑眉毛,挑衅似的指指身后疯狂的迷妹。樱井翔回应以一个大大的颜艺,又让他差点在镜头前笑出声来。

光鲜亮丽的人生背后却又承受常人不能理解之重。松本总在寂静无人的午夜疲惫地走出演播室,带着卸妆后无法遮盖的黑眼圈和酸软的身躯,这时候守在外面已久的樱井翔会为他递上一件大衣,二人并肩一共走向夜灯引领着的归途。

在得空的时分,他们会在沙发上盘着腿一起看一场肥皂剧,会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勾着彼此的手指走一段夜路,会提高声音嚷嚷着向彼此理论一杯奶茶的所有权。

他们毫无间隙地相处着,亲昵地紧贴着,宛如多年的爱侣。

但他们从不提接吻。


39岁的那一天来的出奇的安静。遇上难得的休假日,松本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书。樱井翔端着水果走进来,拍拍他的大腿让他给自己腾个地方。

“在看什么?”

“诗。”松本说着,抬眼揶揄地瞥了他一眼,“这种东西你欣赏不来。”

樱井耸耸肩。“因为它们实在很做作。”然后像是刻意想堵住他的嘴似的朝对方嘴里快速地塞了一块苹果。

松本放下书,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照在窗外的树枝上,乌鸦发出咕咕的叫声,仿佛还有奶油蘑菇汤轻轻烹煮的咕噜咕噜声。

“可它们是对的。”

“你以前总跟我说,一滴细水落在浩浩荡荡的洪流当中,来去都是无所谓的。但如果没有了细水,洪流不也就不再是洪流了吗?”

松本说话的时候,眼神柔和地落在他身上,无关紧要的口气像是嘱咐他出门买一份西红柿。

可他一字一句,却又有力而清晰。

“再庞大的机体也是由一点一滴的细节堆叠而成,又为什么要执着于宏观的来去无踪呢?每一个瞬息,如果能够牢牢把握,不也很好吗?”

樱井翔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捏住他掌心。

“是你活的太长太长了,所以才对细微的一瞬感到无望。”松本弯起眼睛冲他笑着,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正如我想要亲吻你一样。我这辈子说过多少次,自己都数不清了。但它们每一句都有意义。”

“我知道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也都有意义。”

“我很笨,很粗心。但是我最终还是发现了你的秘密。”


松本感觉掌心的力量被收紧了。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吾生即吾义。翔くん的一生,都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信念与使命。这样看来,反而是我干扰了你。”

“但是你也有错。你太轻视人类的情感,又像个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我叫了你那么多次翔くん,你却只记得那几句神明先生。”

“我想要亲吻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专属神明。”

他简简单单地,坦率地说了。

一字一句,清晰地,干脆地。

“是因为我爱你。”


窗外挂起簌簌的秋风,乌鸦无声地飞起,留下震颤的树枝。

“而你从来不肯亲吻我,那些动物见了我们就害怕,我看不见其他神明却独独看的见你和二宫和也,当我弯道失控时你不出手却是他救的我。”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樱井翔。”


“因为二宫和也是我的专属神明。”

“而樱井翔,你才是死神。”


“‘死神一跟别人接吻,那个人就会死掉,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消失掉。’”


所有被深藏在心的秘密,都是昭然若揭的事实。


零星的音节生硬地堵在嗓眼里,樱井张开口,才发现平庸的语言根本无法说出他心中激荡汹涌的万一。

他奋力地克制住声音的颤抖,说出来却只有一句干巴巴的“松润”。

他发现自己如此苍白。他经历过的无尽年月如此苍白。

见过那么多人,透支过那么多悲喜,时至今日,他说不出爱。


他张开口,拼命地想和松本解释些什么。说二宫临时请假,他代替他看护他一天;说他擅自调换了职位,伪装成普通神明陪在他身边;说他如何把关心错了位,又为神明体内不应当出现的人类的庸俗情感而纠结懊恼;说他如何不敢告诉他真相,害怕因为陪伴而诞生的羁绊会就此消散。

他想说说他在五年、十年、二十年内无穷无尽唠唠叨叨、辗转反侧的根源,说他为何在他面前微笑,又为何在他面前流泪。

他想和松本谈谈。

谈谈他早已脱离控制的爱。


松本润静静地听着,眼睛晶亮亮的样子像30年前那个坐在床沿看着他来到他面前的孩子。

“骗子。”

“翔くん真是个骗子啊。”

他说。

“可惜我太喜欢这个骗子了。”


横跨30年,松本润终于得到了属于他的回答。

“我也是。”

死神先生把他紧紧勒进怀里的时候低沉的声音已经带上嘶哑。

“我也爱你。”


樱井翔不记得他抱着松本润过了多久,直到对方有点透不过气来地推推他的肩膀,他才舍得放手。于是他和他就这么相互攥着彼此的手掌,无言地对坐着。樱井翔轻轻捏着那双温热的手掌,像是要把万千情义化作掌心的轻轻一抹似的。

想来当真荒谬,曾经那样蔑视人类情爱悲喜的他,时至今日,竟然能拥有如此的无尽柔情。

他不敢听到松本开口,但他还是说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樱井翔没法回答。他感觉他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发不出一丝声响。

松本凑过来,把额头抵上他的,长长卷卷的睫毛几乎要蹭到他的脸颊。气息交融之间,他听到他说。

“到时候了。”

樱井紧紧攥住松本的手指,偏过头慢慢含住他的唇。

天光渐渐暗了。

樱井感到眼角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涌出来。烫烫的,咸咸的。他想,大概是屋里下雨了。


他平静地帮松本掖好被角,无声地走出了房间。直到走出他们的公寓很远很远,他才感觉咽喉被什么人紧紧扼住了似的喘不过起来,膝盖没来由地软了一下,他听到自己跪倒在路面上时发出的一声轻响。街上人群熙攘车水马龙,行色匆匆的路人一脸不耐地穿过他透明的身体。

他只是嘴无意识地张开,像是溺水不得呼吸的绝望的人。名为雨水的液体终于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滚落了。


樱井翔的一生,历时百千万年,有许多事情,早已在无声无息间浸透入骨髓,就比如在他没有意识到的短暂岁月里,那种名为爱的人类情感已经擅自繁盛着,开遍山野了。

在这段短暂的他与他的情节中,没有电影里“凡人与神不可相爱”的俗套戏码。

唯一的不足在于,这一吻太过残忍罢了。

他承受不起。

可不能承受的重量令他终究明白了爱。


二宫和也站在他背后,试图伸出手给他点安慰,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也是颤抖的。

一枚银色的戒指递到他面前。

“从今以后,你就是死神。”

“我只希望你帮我一件事。”


日落时分,空气里传来一声洞悉因果的轻笑。


>Episode 01.


凌晨两点钟的深夜里,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静谧的夜色中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低鸣,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咕噜咕噜声,几不可闻又难以忽略,像是有人偷偷煮着一锅奶油蘑菇汤。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发生故事。

浪漫的,绵长的,光怪陆离的,故事。


闷在厚厚的被子当中,樱井翔佯眠着。

他在等。


等一个破光而来的少年。


墙上蛋黄形状的光亮终于在夜色中迅速化成明晃晃的一大片,闪得他睁不开眼。

半晌,那个熟悉的身影应声而出。


“你好,我叫松本润。”

小奶音在静谧的夜中显得格外柔软。

却又格外亲昵。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专属神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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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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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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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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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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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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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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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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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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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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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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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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