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94年初夏的月光洒在蓝旗街上,也洒在我深爱的女孩身上,她的身影在月光中逐渐隐去,像枚泛着柔光的书签,缓缓夹进夜的扉页。

她消失在街角的转口,在那白炽暖黄的万家灯火中,我不清楚女孩会踏入哪户门槛,会藏身于哪扇窗后,但我清楚她就住在蓝旗街,在这片由水绿色外墙、烟灰色水泥阳台、彩色晾衣绳和自行车铃声织成的百姓人家里。我终因一个人爱上一条街。
五一节后的梅雨季来得黏腻,办公室的吊扇总在下午三点发出恼人的嗡鸣,雷小云堂叔开的羊毛衫厂开始向我们分公司供货,但还是贴着苏州邵经理那家贸易公司的商标,当看到发货地址是苏州常熟青果巷时,我突然想起常熟是当时全国知名的羊毛衫集散地,在上海展销会就见过拎着蛇皮袋的常熟商人,他们袖口总沾着细毛线,说话时带着评弹般的软糯尾音。
但我没想到这个全国知名的羊毛衫批发市场竟然就在常熟的青果巷附近,顾欣的家也坐落在那条巷子中,耳边隐约中又响起麦田里顾欣的那句吴侬细语:“倷欢喜我阿?”我默默地记下了那个地址,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了口袋里。这让我更渴望前往常熟,去青果巷,哪怕只是远远地望她一眼,然后各自安好。然而,那时分公司的业务非常繁忙,我几乎没有机会出差去常熟。
临下班时暴雨倾盆,我躲在夫子庙公司的阁楼洗手间抽烟,看对面奇芳阁楼下的丁字路口行人穿着各色雨衣在雨幕里滴落成彩色光斑,光斑移动着越来越大,在那朦胧的光圈里,我仿佛又看见去年夏末的一个下午,我在大石坝街的宽窄巷中穿行,方静茹走在我的前面,穿着一件红色的印花连衣裙,她走得轻盈,裙摆勾勒她的臀,灵动地起伏着,宛如蜜桃一般散发着诱人的气息。那披肩的长发用头绳随意束起,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微黄,那隐隐翘起的臀部和纤细柔软的腰肢,每一步都勾起了我内心深处的冲动和渴望,我抑制不住地想要把她揽入怀中。

我的身体燥热起来,但想到要到下周才能见到她,心中失落落的,那班上得魂不守舍,好在下班后雨就停了,我箭步如飞地冲了出去拼命地蹬车赶往蓝旗街。
从夫子庙到光华门一口气十多分钟就骑到了,十字路口红绿灯旁的岗亭就像我歇息的驿站,我倚靠在它那明黄色的铁门上,向北眺望,御道街的雪松大道延伸至视线尽头。初夏的风携带着松叶的清新,轻柔而凉爽地拂过我的脸庞。绿灯亮起,我立刻骑入了这充满松香的初夏之中。仅仅转过一个街角,便来到了蓝旗街那长长的下坡路,路两旁法国梧桐的浓密树荫如波浪般涌来,它们的巴掌大的叶片将阳光打散成闪烁的金色碎片,洒落在柏油路上,闪烁不定。
路北的南航附中总在蝉声最盛时热闹起来,校门外穿白蓝校服的少年们骑车飞驰而过,书本在车篮里颠簸发出细微声响。路边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喊叫了声“张明!带我一段” ,头发甩动抱着作业本从我身边跑过,已经上坡的少年于高远处逆光回头,那转身的白衣少年、女生飘扬的衣摆和摇曳的树影,仿佛一幕日系青春漫画。
路南的居民区都是八九十年代建造的板式楼房,五六层住宅楼之间交错纵横,中间有一条水泥路蜿蜒向上,是居民前往御道街主干道的捷径。小路旁,长长的围栏紧贴着街道,低层住户家院内种植的蔷薇和丝瓜沿着院墙肆意生长,粉红的花朵和青翠的瓜果,在五月的微风中有意或无意地招惹着路上行人的目光。
我去的时候正是黄昏,也最是热闹时分。放学的孩子们书包带还没甩顺,就扎进街中心的小卖部。小卖部玻璃柜台擦得锃亮,西瓜泡泡糖在罐子里堆成小山,绿舌头冰棍在泡沫箱里冒着白气。五毛一袋的辣条最受欢迎,往往还没付账,就被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分着拆开了。老板总是笑着挥挥手:“拿去吧,回头让你爸来结账!”
当然热闹还有街角的丁字路口,录像厅门口挂着褪色的港星海报,旁边修鞋匠的收音机里,循环播放着李春江的《小芳》。
我仰头向上,不知道我的小芳此刻又隐在哪扇窗下,但只要走在这条街上,我就能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和心跳,我们是如此的近,仿佛只有一片树叶的距离。

第三日下班时,我推着自行车刚离开单位大门,便听到当时夫子庙大小店铺满街播放着千百惠那首的《每次走过咖啡屋》。我迅速跨上车座,急吼吼地寻找我的梦核小屋,身后留下一串清脆的铃声回荡在石板路上。
还没到蓝旗街,就能听到坡下居民楼间“卖赤豆酒元宵”悠长的吆喝声,那时春夏之际在南京幽深的巷弄里叫卖的除了赤豆酒元宵,还有一种令人垂涎的美食——桂花糖芋苗,日后每念及此,我便忍不住垂涎三尺。
下了蓝旗街的坡道,我把车停在街角的花坛旁,那里有座两株葡萄藤架搭成的凉棚,下面摆放着桌子和藤椅,几位老人正围坐下棋,周围聚集了一群观战者。下棋者沉默不语,而旁观者却为“马走日”还是“马走田”争论得面红耳赤。我连续几日在街头巷尾闲逛,路都走腻了,正好站在一旁观看热闹。
不料,旁边一位长须老者笑眯眯地注视着我:“年轻人,你是外地来的吧,怎么天天下午都到这里逛啊。”
难道这就被发现了,我心里感到有些意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我猜你是云南来的吧,这里云南来玩的人可真不少。”他一副很笃定猜透了的表情。
“真的吗?为什么这么说?”我很好奇这位老者怎么这样猜我。
“肯定是你家里老人让你来寻祖的吧,哈哈,这就对了。”
老者见我不语又不解,便如数家珍般地向我讲述了蓝旗街的故事。
“这条街历史可长着呢,得从明朝说起,它原本的名字是‘柳树湾’,因为位于大阳沟河湾处,周围种植着许多柳树,古地名‘南京应天府柳树湾’,明朝初大将军沐英带着100多万人口就是从这条街和旁边石门坎迁往云贵地区戍边,你们那老一辈人会经常提到‘柳树湾’吧,,这里或许真就是你的老家噢。”
他舔舔唇接着说道:“后来到了清朝,满族人大量迁入南京,定居在这一带。因此柳树湾更名为蓝旗街,也称蓝旗营,是正蓝旗居住地,这个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我正听得入神,忽然一阵轻咳声传入耳中——那是带有薄荷余味的咳嗽,宛如女孩轻声忍笑时的暗示。我刚转过身,夕阳正从女孩的发丝间洒落,啊,原来是方静茹。她身着淡黄色宽吊带的娃娃衫,手中端着一个熬粥的铝锅发出轻微的响声,锅盖边缘还挂着几粒酒酿的米粒。她嘴角含笑,眼尾弯成月牙形:“跟踪狂先生,怎么在这里也能遇到你?”铝锅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米酒的香气与她身上的皂角香交织。

我两眼放光,手却指着旁边的老者对方静茹挤了挤眼:“哈哈,我以为我是柯南,听了大叔的故事,才知道我是来自云南的元谋猿人。”
当老者还在纠结我到底是柳树湾还是元谋县人时,我已经转身掉头跟在了方静茹的身后。
“我听到楼下有卖酒酿元宵的,就下楼了,没想到遇见了你,你和大爷还聊得挺欢的,你这人好识搭噢?好了,别靠我太近,邻居会看到的。”她走在前面,宽松的娃娃衫腰带轻轻系着,露出一截白皙的后腰。“千万别在我身后吹口哨了。”她走在前面下意识收了下小蛮腰,我仿佛已经看到她脸上的笑意了。
我们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在街巷之中,当经过一家名为秀英副食品店时,她却被店里一位胖胖的阿姨叫住:“团团,你早上订的麻团已经装好袋了。”
“好的,谢谢阿姨,我正好来拿了。”我本想也跟着方静茹进屋,却遭到了她回头瞥了一眼。
我心领神会走到前面等她出来后低声嘀咕着:“什么团团啊。”她在后面偷偷笑着跑着前面了,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她转过身对我说:“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吃麻团,所以店里的阿姨就叫我团团了。下午特地帮我现炸好等我来取的。”
我凝视着她手中的纸袋,里面装着金黄色的麻团,表面撒着芝麻,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动,停留在她娃娃衫里那对轻晃的兔宝宝,情不自禁地轻呼:“团团。”她注意到我目光的异常和眉宇间显露出的兴奋,明白我又在非分乱想,脸颊立刻泛起了红晕。
她的手拉了拉领口,催促我快点离开,看我舍不得的样子,她也有些无奈低下头,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在水泥路上来回蹭着说:“吃过饭后我还有好多书要背,因为星期天要考《外贸单证》,我总是把离岸价和到岸价搞混……”我抚了抚她手中的锅,铝皮温暖存留着桂花的清甜香:“这有什么难的?吃过饭后我来陪你复习。我大学时学过这门课程。”我灵机一动,指向不远处的南航中学,神秘地说:“你赶紧吃饭 ,晚上一起去南航中学的图书馆,我来帮你复习。”
她仰头望向我,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但是……我们能进学校吗?”我望着路北的南航中学,里面的梧桐树正发出沙沙声:“你就说你是我的学生。”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有这么痞气的老师?而且……我没有校服。”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甚至没来得及向我告别,就转身急忙跑开,跑了一段距离后才回头告诉我:“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家对面的小妹妹就在南航附中读高中,我去向她借校服。”夕阳将她纤细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水泥墙上,她奔跑时,吊带娃娃衫在风里轻舞,后腰白皙的肌肤露出灵动的弧线,碎花衬衫边缘轻拂过砖墙上的青苔,宛如一只林间的小鹿。
而我怎能傻傻地等待,于是快步跟上她的步伐,尾随她来到一幢一楼种有枇杷树的楼廊外,她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我在楼下徘徊,心想这便是她的家了。我走到墙边,在爬山虎的藤蔓中看到“蓝旗街7号”的楼牌号,原来她就住在这里,枇杷树下的我兴奋不已。

十分钟后,她走下楼来,方静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看到我时眼睛闪烁着像偷吃糖果的孩子:“这是对门小妹的校服!她说我穿上就像她班上的同学。”那校服对她来说稍短,袖口露出她细长的手腕,
“哎哟,你怎么也跟来了?”她这时才想起我已跟踪到了她家楼下这一茬,连忙慌张地将我拉进枇杷树的阴影中。树影中的她宛若成熟的蜜桃少女,校服内的娃娃衫,将她轻柔地包裹,像一颗诱人的QQ软糖。我凝视着咂嘴称赞:“真好,小芳同学,只是这边稍微大了点。”我不由自主地想触碰她的胸部,她慌张地躲开,急促地说:“我得回家吃饭了,十五分钟后,你再来接我。”话音刚落,她便像一阵风般消失了。
她在楼廊消失,我的腹部也发出了咕咕声。我忽然记起蓝旗街大道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小吃店,于是急忙赶了过去。一到那里,便看到了这条街上有名的小曹烧饼店。就这家了,我想也不想地走了进去,正好烧饼炉门“吱呀”一声开启,金黄酥脆的烧饼在铁丝架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那香气至今难忘。穿着蓝布围裙的老板娘手法熟练地用长柄夹起烧饼,迅速装进草纸袋里,油星飞溅到围裙上,留下了斑斑点点。我急切地叫道:“老板娘,给我来两个葱油的!再加一个甜的!”我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烧饼的酥脆声和香气在黄昏中飘荡。
想着时间快到我急忙返回,正好看见穿着校服的方静茹扎着马尾辫,一脸青涩地向我走来。
我们肩并肩走向学校,她显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拉紧了校服的领口:“如果被门卫发现怎么办?” 我咳嗽一声,故作严肃地问:“小何同学,最近复习得怎么样?” 她努力忍住笑,挺直了腰板:“报告老师,还有些难题……” 话未说完,自己先笑得弯下了腰,校服裤脚轻轻擦过路边的野蔷薇。
当我们接近校门时,我清了清喉咙,直接走进校园,方静茹则躲在我的身后,她的马尾辫轻触我的手背。“我带学生去图书馆。” 我尽量保持严肃的表情。门卫大爷抬头看了看她的校服,摆了摆手:“进去吧,别待得太晚。”
图书馆的日光灯发出嗡嗡声,她打开课本时,我注意到她手指在“FOB”和“CIF”之间徘徊。“离岸价是船上交货,而到岸价则需加上保险和运费……” 我用铅笔轻敲她的笔记本,“记不住的话,就想——‘到岸’意味着要多花些钱,所以字母也更多。” 她咬着笔帽瞪着我:“这是歪理。” 但还是低下头在纸上画圈,校服袖子滑落至手肘,露出手腕上的凤凰结。随着窗外蝉鸣声的减弱,图书馆的人逐渐散去。她突然指着课本抬头:“我似乎……开始明白了。” 眼中的焦虑像退潮一样消散,嘴角还残留着之前路上买的麻团碎屑。我伸手帮她擦去,她却突然握住我的手腕,铅笔在纸上画出歪斜的漫画:“如果这次考试通过了,我就请你吃糖芋苗。”
夜风吹动图书馆的窗帘,闭馆的时间要到了,方静茹的笔记本还摊在膝头,铅笔尖在 “信用证条款” 上洇出个墨点。图书馆的白炽灯“啪嗒” 熄灭时,我们赶紧收拾书本,她的校服领口轻蹭我的衬衫,娃娃衫里露出白嫩的肌肤,我的鼻尖闻到了一缕淡淡的幽香。
我们踩着月光往操场走,她的蓝白校服裤脚扫过跑道边的狗尾巴草,沙沙声和远处的虫鸣混在一起。夜风裹着雪松的气息掠过发梢,她忽然停在单杠旁:“以前念书时,总盼着放学。则现在每天都要翻传票,打算盘,我只想上学,不想上班。” 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塑胶跑道上,短短一截,像被揉皱的纸。我伸手碰了碰她垂落的马尾辫,发梢还带着图书馆台灯的温热。 “那我一定每天都陪你温书。” 我接过话头她却没理我,看着校门口说:“我们回去吧。要关门了。”她脚步顿了顿,却又加快了些,校服口袋里的铅笔盒晃出轻响。
校门口的铁门吱呀着最后“嘭”的一声关上并发出响亮的撞击声,看门的老人挥动着手电筒巡视着校园的角落。我和方静茹肩并肩走向校外,脚步却避开她家的方向,这时月光如水顺着蓝旗街的梧桐枝桠流淌,在柏油马路上蜿蜒成一条波光粼粼的星河。我们逆着这流动的光前行,街灯将我们影子拉扯不停,仿佛在沥青路上跳着的水手舞。
一上坡便到了御道街,马路对面矗立着一家带着番号的军工厂。工厂大门旁的传达室边,二十多层水泥台阶通向围墙偏门。月光倾洒而下,台阶宛如一座银灰色的桥梁,架设在宝蓝的夜空与军工大院之间。台阶之上,浓密的女贞树投下深深的树影,仿佛在地上书写着无人能解的密语。
那时正值女贞树开花时节,米粒大小的白花缀满枝头,每朵花都擎着淡黄的花蕊。月光轻抚,白花泛着清亮的微光,恰似星星坠入墨绿色的海洋,在枝头闪闪点点。这莹白的花影,将原本普通的台阶装点成了梦幻秘境。
我们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她的帆布鞋已经迈上第一级台阶,女贞树花的暗香随着夜风浮动,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我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台阶深处,在路灯静默的影中并排坐下,她校服袖子蹭过我的手背,暖暖的身体带着女贞子甜甜的味道。“其实……” 她突然开口,声音被风揉碎了些,“今天复习时,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过不了,就又要等一年了,我还是有点紧张。” 她边说边捡起脚边的石子,朝远处扔去。石子坠地的声响惊起树梢的夜鸟,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我看见她耳尖泛起淡淡的红,在月光下像是涂了层薄霜。
我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抖了抖:“紧张哈那,大不了我再陪你再战一年,要不要抽根烟,放松放松?” 她瞪圆眼睛往后缩了缩:“你还会抽烟?” “就…… 偶尔。” 我摸出打火机,火苗亮起的瞬间,映见她睫毛投在眼下的影子跟着颤了颤。烟味混着夜风漫开时,她犹豫着伸手:“那…… 就试一口?” 我点燃后递给她一根,指尖相触的刹那,她像被烫着似的飞快缩回手,却又倔强地捏住烟尾。第一口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还逞强地笑:“什么放松,明明是吸毒!” 可没等我接话,又偷偷吸了一小口,烟雾从她抿着的嘴角散出来,在月光里凝成淡淡的白雾,远处的车灯光柱扫过她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像微闭石膏像,被薄雾萦绕,我盯着她泛红的侧脸,声音打着颤:“我想吻你。”“少不正经!” 她手肘撞过来,校服袖子带起一阵风。我知道这不合时宜,可胸腔里翻涌的热意压不住,忽然指着飘散的烟圈笑:“你想要正经一点,那就来个—— 空中接吻。”
她愣住,眼睛瞪得溜圆:“什么怪主意?”我深吸一口烟,看着白色的圈破开夜色:“你看,” 喉结动了动,又吐出个更大的烟圈,“我吐一个,你吐一个…… 烟圈碰上,不就算在空中亲过了?”
她先是怔了怔,随后笑出了声,肩膀抖得厉害。五贞子落在她发顶,碎成星星点点的米粒。“幼稚鬼。” 她嘟囔着,却也学着深吸一口,睫毛低垂的瞬间,轻轻吐出个歪歪扭扭的烟圈。两个烟圈在夜风里摇晃着靠近,交融的刹那,我伸手搂起她的腰,她耳尖红得发烫,伸手挡我肩膀的力道却软得像棉花:“疯子……”
我倚着石阶,指尖夹着烟,俨然一副“老师模样”,方静茹晃着两条腿,校服裤脚扫过石阶发出沙沙声,上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微微敞开,马尾低在肩头,夜风卷着石阶旁边女贞子一阵阵地送着暖香,我们歪头轻吐烟圈,白色雾气在空中缠绵、缠绕,撩拔着。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有路人经过,目光也总在我们身上停留。终于当一位穿藏蓝色中山装的离休老干部走过时,看着我们眉头深锁,嘴角向下撇着,嘟囔着 “现在的年轻人”,而他旁边遛狗的老伴也跟着哼一声,拽紧狗绳子快步离开。等他们脚步声渐远,方静茹突然憋不住笑了起来,肩膀抖成筛子,校服口袋里的铅笔盒跟着叮当乱响。我也跟乐了,笑着说,“这下我们坏到一起了吧。” 我们相对一视,笑声撞碎在石阶上,惊飞了路边梧桐树上的夜鸟。烟圈还在飘,飘进了树丛燃着米白色女贞花,把整个夏夜都熏得软绵绵的。
她突然用校服袖子轻轻拍我胳膊,月光下眼睛亮晶晶的:“老实交代,去年夏天干嘛在我背后吹口哨?” 风卷着她的马尾辫吹得扫过我手背。
我弹了弹烟灰,烟火星子在夜色里明灭:“还不是因为你 ——” 我的眼睛眨动着,“你的小腿很美,从碎花裙底下露出来……像莲叶里的嫩嫩的藕,走路时你的腰也跟着裙子晃,特别让人想去搂,我那口哨,算是被你‘勾’出来的。”
她脸颊“腾” 地红了,伸手要打我,校服袖口滑到手肘:“耍流氓!” 可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低头时碎发垂下来,把发烫的耳尖遮得严严实实。
远处的路灯明明灭灭,映得她蓝白校服上的褶皱贴伏着腰,身后像极了去年夏天,那个让我鬼使神差吹起口哨的背影。
她忽然坐直身子,校服领口蹭过下巴:“所以你只喜欢我的背影?” 我碾灭烟头,侧过身看她耳尖的红润:“当然不是 ——” 故意拖长声音,看她睫毛猛地颤了颤,“我喜欢你扎马尾时发带晃动的样子,抄笔记时低头皱眉的样子,还有……” 我故意停了下,目光扫过她蓝白校服下的轮廓,“我喜欢衬衫下两个兔子若隐若现的样子。” 她瞪我一眼,却没躲开,只把校服外套往身上紧了紧:“流氓话倒是一套套的。” 可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月光从她指缝间漏下去,在石阶上织出一片晃悠悠的白。远处传来晚归的自行车铃,她忽然轻声说:“你不仅疯还好色……” 尾音被风揉得细碎,像句没说完的情话。
”你衬衫里面比别的女孩大多了,真像藏了对兔子,估计是塞了海绵吧。“我这话一出,她顿时脸颊绯红,抬手轻轻捶了我一下:“没个正经!” 我嘿嘿笑着躲开,
却被她揪住校服衣角:“怎么,还怀疑是假的?”她仰起下巴,眼神里带着股不服气:“我从小就被爸爸送进了公园路体校打蓝球、跑步,天天在操场上疯跑。运动多了,身材自然和别人不一样。” 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腰,蓝白校服跟着轻轻起伏。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如果是真的,我拜你为师打蓝球。”
“你这人真是没完没了!” 她的脸颊泛红,手指紧紧抓住校服的下摆,片刻后,她突然命令我:“转过头去。” 在夜风中,她轻轻掀起校服的一角。我急忙转过脸,心中忐忑,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小女孩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当我偷偷回望,我见到她解开了校服外套,连娃娃衫的第二个扣子也打开了,余光中瞥见她胸前那薄薄的棉质碎花胸罩和起伏的胸线,胸罩边缘镶着一圈淡蓝色的蕾丝,就像别在发间的一朵小雏菊。这画面在我眼中宛如皎洁的月光,“这下你信了吧?” 她的声音轻柔如羽毛,迅速拉上校服,然后故意用指尖轻戳我的肩膀。
我的喉结上下移动,忽然回忆起在逸仙桥桥头,我的手从她的腰部向她的胸前攀升,我情不自禁地说道:“看着挺真,能不能让我摸下再检验检验。”她迅速放下校服,耳尖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别再胡说了!”然而嘴角却露出微笑,宛如一群孩子中被奖励的那个。
远处的夜宵摊飘来炒面香,她双手撑地,马尾辫向后甩动然后站起身来:“走啦,傻子 —— 明天还要考试呢。” 月光处她一眼柔软地看着我,而我却还在回味前面那一句“这回信了吧?” 夜风撩动裹着她淡淡的发香,把那句带着娇嗔的话,扔进夏夜,击进我心灵最深处。
我喉头发紧,梦游般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到那柔软,却被她用力拍开。她杏眼圆睁,脸颊涨得通红:“你再这样,以后都不理你了!”
看她摇头时晃乱的发梢披散在娃娃衫的领口,我回醒了讪讪地笑着缩回手,指尖悬在半空,嘴角动了动结巴的说不出话,长叹口气,把口水咽了回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就这样静了一会,她忽然伸手拽住我袖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别耷拉着脸啦…… 来给你抱一下,就抱一下。” 她把下巴搁在我肩头,马尾辫扫过手背,身体轻轻颤了颤:“就十秒哦。”
远处的狗突然叫了两声,她吓得往我怀里缩了缩,温热的呼吸透过衬衫感染着我的肌肤。“九、八……” 她在耳边数得认真,我却偷偷把手臂收紧了些。
数到“三” 时,她突然轻笑出声:“骗子,你超时了。” 她说话的尾音还在夜风中打着旋儿,身体却更深地埋进我怀里,手指悄悄勾住我后腰的皮带—— 像只戒备又温顺的小兽,在月光里把自己的柔软,轻轻揉进我的掌心。初夏的晚风掠过她后颈,带起几根发丝扫过我的面颊,发梢上皂角的清香混着女贞子花的甜腻扑面而来。当她校服布料撩动着我的脖颈,我的手也乘着她惹隐时现的缝隙钻进了她米黄的娃娃衫里,暖暖发烫的温度让周遭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恍惚间,女贞树枝上缀满的米粒白花也随之蔓延悸动,在夜色里台阶上层层醉落,熏醇的草木味裹着少女的体香,散发着青涩而甜甜的初夏味道。

她仰起脸,睫毛上沾着夜露似的:“现在知道是真的了吧?” 我们的胸膛隔着校服布料紧紧相贴,她的心跳像只扑棱的小鹿,透过皮肤撞进我怀里。我喉结滚动,喉咙发紧:“真的,比月光还真。”
她忽然定定地望进我眼睛,像要把人看穿:“你对我也是真的吧。”
我鼻尖漫过她发间的皂角香,却在瞬间想起顾欣的、雷小云—— 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突然涌上来,眼眶微微发烫。
但我还是用力点头,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花瓣:“真,静茹,我要像这这开满花的树一样守你一辈子。” 她轻轻叹口气,把额头抵在我锁骨处,像只倦了的猫。
“那就好。”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变得释然,“走吧。明天我还要考试呢。” 方静茹拢了拢校服外套,起身时,蓝白衣角扫过石阶上的烟蒂,发出细碎的声响:“该回去了。” 她拉起了我,石阶上的我们的影子被夜风揉碎了又拼起。
我依然想搂着她,她轻轻地推着我想要摆脱,而我瞥见她发间沾着的草屑,伸手去掸一掸,却又鬼使神差滑进了她的校服里说:“要不…… 以后我也叫你团团,不,你这么大,我还是喊你球球吧。” 话落,她耳尖又红了几分,挣开我转身就往台阶下走,马尾辫在月光里晃成模糊的影子,嗔怪声却飘得老远:“油嘴滑舌!”
夜风裹着松树的气息掠过石阶,凉得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对面坡下蓝旗街居民楼里的灯次第熄灭,只余下零星几点温柔地眨着眼睛。
这次她没让我停在坡上,我们并肩踏入蜿蜒的巷弄,她脚下的帆布鞋轻轻点在碎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放缓的脚步,仿佛被一根缠绵的丝线牵引着,我也渐渐合上了节拍。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身影拉长,在斑驳的围墙上交叠摇晃。拐过弯,“蓝旗街 7 号” 的木牌悬在枇杷树婆娑的树影里,满树果实披着月光,茸茸的果皮像蘸了白砂糠,淡淡的果香混着她发间沾着的女贞花的甜香,在晚风里晕染开来,将整条巷子都酿得绵软芬芳。
她在单元楼下停下脚步,仰头凝望那扇亮着暖光的窗户,轻声说道:“就到这儿吧。”然后转身迈向了楼道,她离的这样突然,马尾辫轻轻扫过低垂的枇杷枝,带起一阵细微的簌簌声。走到二楼拐角,她突然从破损的窗台探出身来,夜风掀起她的校服袖口,腕间那抹鲜艳的凤凰结跃入我的眼帘。“快回吧!”她挥动手臂,几片叶子应声飘落,如蝶般轻盈地扑在我的肩头。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深处,我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间,一枚未熟的枇杷静静躺在脚边,青黄色的表皮泛着微光。我弯腰拾起,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南航中学图书室里方静茹夹在书里的准考证:周日,南京市第八中学第5考场,上午英语9点到11点,下午2点到4点外贸单证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枇杷毛茸茸的表皮,一个念头如同春日破土的嫩芽,在我心底悄然生长。
我抬头看着那扇窗里桔色的灯光,心中默默地数着楼层,“一、二、三...六楼”有了这最终的答案,我的手轻拍着身边的枇杷树,淡黄微绿的果子挂在枝头,轻轻摇晃,仿佛在告诉我关于方静茹的秘密。
初夏的风裹挟着女贞花的甜香与枇杷的青黄,我踩着自己的影子,上坡回到那棵盛开着女贞花的树下,坐在仍带着我们未散余温的台阶上,看着月光洒进蓝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