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潜的《谈美》,首页上赫然六个字:“慢慢走,欣赏啊!”。
还以为只有在旅途中,心情放松、景色秀丽、风光无限的境遇下才会想起这句话。大概因为内心里总是默认风景在远方,目之所及的全是不堪与荒凉,又有何欣赏可言。可是事实证明,“生活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虽然烂俗却也道出了真谛。
来到公司两年了,这偏远的海边,除了秋冬寒风的狂野,盛夏骄阳的恣肆,感受到的就只有僻静、隔绝、凋敝。坐落在三面环海的渤海内侧,电站方圆十公里除了散落的村村镇镇,基本没有大片聚居地,平日里活动范围也就是在厂区内部,周末或者假期也是直接班车两个半小时到市区,同这周边可以说是零交流了。至于这自然环境,透过大巴车的玻璃遥望,大片大片的苞米地,或者就是荒废的土地,长满了乱七八糟的低矮植被,显示出这里的贫瘠与无人问津。
工作在这遥远海畔,从没想过这里也会有美色如画。
一大早起来和同事们约着去徒步,当然是绕着小村了,用脚步去丈量这片不招人待见的土地,对沿途没报什么太大希望,什么树荫啦,流水啦,美景啦,全都不在想象范围内,只要太阳不把人烤成黑炭就谢天谢地了。目标是半马或者全马的距离,最终走了27KM,任务圆满完成,六个小时的徒步,腿像灌了铅,浑身都要散架了,这些都在预期范围内,没想到的是这一路走一路逗留,竟捕获不少惊喜,大多数时候可以说欣喜若狂了。
虽说是海边,竟也有小山坡,这里更像是丘陵地带。所以出门就能望见远处不算高昂的山的轮廓,最终的路线其实是绕着一座小山走了一圈。路旁鲜有可以遮阴的大树,好在阳光不算太烈,而且有风吹过,还算舒适。
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倒也轻松自在,从随处可见的高压输电线聊到风力发电,从海参养殖聊到工程建设,从南北自然差异聊到文化差异,从音乐流行历程聊到科技迅猛发展,从教科书所学聊到健康生活方式……三个人都是耐得住冷清的人,左手边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大海,右手边是参差不齐的单薄树木,居然也能精神抖擞地走下去。
一段无人的公路之行后就到了有村落的小路上,这里的布局很是奇特,经常单门独户住在一片田地间,竟不像其他地方那些紧凑而居的乡村。不仅有人家,而且看到了农作物,地瓜,花生,大豆,高粱,茄子,辣椒,玉米,萝卜,韭菜,再加上一些果树,什么桃子啦、枣啦、苹果啦、梨啦、核桃啦、栗子啦,简直数不胜数,第一次感受到这里物产的多样性,突然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很是有亲切感。就在碎碎念哪些春天初生的野草凉拌很好吃,哪些草蹭在身上又痒又疼,以及爱吃哪种种类草的牛容易长得壮实,突然间便被一片向日葵吸引了注意力。
黄灿灿的脑袋齐刷刷转向南面,还没有长满果实,大部分的葵花仰着头像在同太阳交流着什么。这一眼,便走不动了,没想到这乡间小路竟还有如此浪漫,或许撒下种子的主人想要的只是成熟后的葵花籽,却意外地播下了这让人狂喜的美丽。此后,可以说是一路惊喜了,大概是因为这片向日葵让我们眼前一亮,一扫疲惫和单调,而有更多的好奇心去探究这看似无趣实则可爱的土地。你看,那红艳艳的鸡冠花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多么娇媚,院子前的农作物被几株鲜花围绕,甚至路边那一簇自顾自开放的野花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这种不事雕琢的美让人无法拒绝。
除了令人惊艳的鲜花,还有果子。这儿产桃子,现在正是油八成熟的季节,这一路总能看到大片的果林。甚至路边有一些果树,自生自灭着,果子熟了,掉了一地。我们凑上去选那些看起来还不错的摘下来,直接在衣服上蹭一蹭,拿起来就啃。看到有虫洞的果子,也不扔掉,小心的避开可能有虫子的地方,一口咬下去,甜甜的味道,让人长舒一口气,赞叹着好吃。果核随手就扔进两旁的草丛或田地里,那抛出的弧线干净漂亮又潇洒,用手一抹嘴,再砸吧砸吧,果子的香甜仍有余留,真是久违的自然的感觉。
枣树也结了果了,一颗一颗的枣子挨得密密麻麻,把树枝都压弯了,显示着这个季节的丰收。长形的、椭圆形的,都揪一颗来尝一尝,顿时想起了儿时奶奶家门口的枣树,早就忘记了那枣的味道,但是每次看到枣树就会想起来,放到嘴里的嘎嘣脆依旧。一路走一路吃,开玩笑说这是天然补给站,于疲累和饥渴中摘得一果子,真是美事一件。
早上八点钟出发,中午刚好到达镇上,吃碗面补充能量,然后满血复活般从镇上返回公司。六个小时的徒步,除了腿酸,有些晒之外,竟没有筋疲力尽之感,精神反而更加饱满。想起爱骑行的同事们,下班后一车一人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向前骑,他们见过海上的落日,拍到过天边的晚霞,领略过海风拂面,想来竟然甚是羡慕他们居然那么早就找寻到了这里的美。现在也为时不晚,花海、清风、田园、羊群、狗吠,已被它们所俘获,看似的荒凉原来暗藏宝藏。果然,生活中缺乏的只是发现美的眼睛。
一步一步,像是在探险,走向未知,不知前方是美好还是更坏,但无论如何也与身后的日复一日全然不同,心情大好。苟且于此,诗和远方或许太过遥远,但是村口的鲜花和野果却是唾手可得。
慢慢走,欣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