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田的手机“丁玲!”响了一声,来了新单。一道闪电像一条巨龙划过夜空,天瞬间亮了,但很快又陷入黑暗。紧接着,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雨下得更大了。
这一单他实在不想接了,恶劣的天气加上一身的疲惫,他只想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一觉。可转念一想,万一打车的人有急事呢?
雨田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单键。两公里外的洪兴路口有人叫车,他不得不冒着风雨往那边赶。
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紧怀里不满周岁的孩子,她的丈夫撑着把破旧的雨伞,焦急地向着路口张望。夫妻俩的腰部以下衣服全部湿透了,不停地滴着水。
两束昏黄的灯光由远而近,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年轻夫妇身边。
丈夫拉开车门,先让妻子上车,自己迅速跑到另一边坐了进去。
“师傅,我们去儿童医院,麻烦您开快一点。”
雨田没说话,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此时路上的积水已经有十几公分深了,雨越下越大,风也跟着捣乱,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调到了最快的速度,像两个跳摇摆舞的小人儿飞快地摆动着。车子开起来阻力越来越大,就像一艘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奋力前行,与风浪搏击。
女乘客怀里的孩子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哭声,她赶紧用手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
“好烫啊!"年轻的妈妈惊叫道,焦急地看着丈夫。爸爸看看孩子,看看司机,又把头转向车窗外面看着那丝毫没有减弱的倾盆大雨。
“孩子怎么了?”雨田关切地问了一句。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下午突然发起烧来,喂了两次退烧药也没退,这才带他去医院。”
“哦,小孩子发烧没事,不要给她裹太紧了。”
“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有先心病,发烧会很危险。”妈妈说着, 眼泪夺眶而出。
“哦,能手术吧?早点给孩子做个手术吧。”
“是,医生说一周岁以后才是最佳手术时机,现在还差两个月。”
雨田不再说话,把车速提高到最大。车子在风雨的摧残下,颠簸得更加明显了,轮胎溅起的水花和半空中的雨搅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水帘,“哗”的声音敲打着车窗,也敲打着年轻夫妇的心。
突然,前面开得好好的车,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雨田的车不得不踩了个急刹车。由于路面积水,差点没刹住,与前面的那辆奥迪几乎贴上了。
“堵车了!”雨田用拳头轻轻锤了一下方向盘。
“这可咋办呀?你看看孩子的嘴唇都紫了!”女乘客心如刀绞,眼泪一串串滚落下来。
雨田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查看,马路上的车很快排起了长龙,前后都望不到头,车灯昏黄的光在水面上荡漾。
怎么办?雨田看了一眼右侧的应急车道。那里有明显的禁行标识,没有一辆车贸然行驶。要不为了孩子,今天就破例违章一次?他的心里很矛盾。
他非常想开进应急车道,把孩子尽快送到医院,但是这样一来,自己一直在奋斗的五百天安全驾驶称号就泡汤了,为了这个称号,他已经坚持了四百九十八天,还差两天就成功了,如果今天违章,确实有些可惜。
雨田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爷爷去瓜田看瓜,不小心被马蜂蛰了,眼睛肿得像铜铃,什么都看不见了。村里的医生建议他们到山外的大医院去看看,别耽误了。
可是出村必须横跨一条五米多宽的河,河上没有桥,平时河上有个摆渡的人,叫徐三,每天用一条小木船把进出村的人一个个地渡过来渡过去。那几天赶巧摆渡的船坏了,徐三一直在家里修船。要想出村必须等船修好了才可以。
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只不过那天是白天。爷爷抱着六岁的雨田下到齐腰深的河里,没走几步就被迫折返到岸边。爷爷把雨田背在背上,再次下水,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反复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水流太急,风雨太大,爷爷没能趟过去。爷爷看着孙子,再看看湍急的河水,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正在这时,徐三赶了过来,手里拽着一根粗粗的绳子,绳子的一端是一个废旧的轮胎。
“让孩子坐在轮胎上,咱俩一个前面拉一个后面推,应该可以。”
爷爷迟疑了一下,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同意了。
徐三先把绳子系在自己腰上,又从轮胎下面掏过来绕一圈,又在雨田的身上缠一圈,最后系在爷爷腰上,这样雨田、徐三、爷爷、轮胎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了。
徐三在前面拉着轮胎,爷爷在后面推着,雨田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轮胎,耳边是哗哗的水声和呼呼的风声,还有轰隆隆的雷声。
走到河中央,水已经漫过了爷爷和徐三的胸,他们吃力地一步一步往前探着走,雨田能听到爷爷急促的喘息声。徐三的喘息声比爷爷更大,“呼哧呼哧”,像奶奶做饭时候的大风箱。
突然,爷爷脚下一滑,整个人倒了下去,水没过了他的头,雨田坐着的轮胎也跟着上下颠簸起来。雨田甚至听到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后来爷爷说那是他被灌进了好几口水。徐三赶紧停止前进,伸出一只手拉住了爷爷的胳膊。
“抓紧轮胎!一起用力!一、二、起!”
爷爷终于站了起来,脑袋像个拨浪鼓一样甩了几下。三个人在河里停顿了几分钟,继续一个推一个拉,终于到达了河对岸。
“徐三,大恩不言谢,这孩子的命是你给的,我们老李家记下了。”
“别说这些客套话,我就是个摆渡的,你们快走吧,还有很远的路,别浪费时间了。”
雨田和爷爷目送着徐三冒着风雨下到河中,抓着轮胎,一步步艰难地回到对岸,才转身离开。到了医院,医生说雨田被毒蜂蛰了,再晚去两个小时,孩子就会变成瞎子,再也看不到东西了。
想到这,雨田毫不犹豫地打着了火,一脚油门,猛打方向盘,车子向旁边的应急车道拐去,车头已经转过去了,还差多半个车身。后面却想起急促的警笛声,一辆警车停在了雨田的车后面。
“请让一下,不要妨碍公务!”后面对讲机传来严厉的斥责声。
雨田灵机一动,把车停下,拉开车门,跳下车,飞快地跑到后面的警车旁,边说边比划着。
他告诉警察,他的车上拉着一个紧急送医的小孩,希望得到警察的帮助。
警车上的警察立即用步话机跟交通指挥中心取得联系,并通过交通广播呼吁此路段的社会车辆给雨田的出租车让行。
交通指挥中心启动了应急方案,为雨田的车开启了绿色通道,允许他走应急车道,所有十字路口一律绿灯放行。
雨还在下,雨水不断敲打着车窗。雨田的车在大家的帮助下,二十多分钟就赶到了儿童医院。孩子的妈妈抱着孩子跑进了医院,孩子的爸爸却对着雨田一直鞠躬。
“大恩不言谢,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快进去吧,孩子要紧。”
雨田把孩子爸爸扔进车里的一沓钞票硬塞回了男人的口袋里。望着一家三口的背影,雨田的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他又想起了徐三,想起了徐三说的话:我就是个摆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