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蝶儿随琅琅书声翩跹而舞,肆意地点一点将盈春水,撩起潋滟春水心尖的圈圈涟漪,恰似春风,无力却温柔。
林逸翮拂晓便出门打猎,几度立于山头,任风乱了不羁青丝,默然望着清凉天色落落大方地涂抹上胭脂,将熹微变作明媚,他早已记不清了。
他彳亍于林间,时不时地拉开弓弩,精准无误地将猎物一箭穿心。有时遇上几枝初绽的桃花儿,羞的瓣上噙着圆润的朝露,我见犹怜的模样直教人欢喜,他便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枝,细心地护在怀中,待日暮归家时,便悄然置于朱寒生的窗头。
或被那人发现了,盈满少年意气的炯炯星眸蓦然被倒映在那人清丽的桃花眼中,他也只是轻狂又带些羞涩地一笑,一句清响的:“多谢夫子费心照料三月!”抛出后,便于余晖中摆摆手,落拓地渐行渐远去了。
仅留下柔情的一双眼,缓缓地弯作天边将现的月牙。
林逸翮有些累了,春日的阳纵然藏身于层层叠叠的枝叶后,只羞羞地露了一点儿眉目,自青天而下的炽热目光还是令他额前布满薄汗。
他止住漫无目的的脚步,不经意间向斜方一望,这儿竟正巧得以望见义学中清瘦的朱寒生,见了他眉眼低垂且温柔,以及捻着书页的纤纤指尖。
林逸翮有些羞了,胭脂色自耳根而起,直直地融入血中去。
连高挂的阳都挑起了唇,笑意盈盈,滚热目光变得凉如清水,淌到林逸翮身上,湿了他的破布衫。
孤山上冉冉升起几缕欲散未散的、淡薄的炊烟,寂寞炊烟急于逃离稀少人烟的山,步履匆匆,连身子都一并扭曲了。奈何它们寻着心中所谓的远方,却是连行云都触不及,便无风骨地散了,成不了风。
眷恋红尘久未去的暮色里,林三月眉开眼笑地捧着本书归了家。
“哥哥!夫子今日将你前次借的书还了,我放你案上啦!”
正在摆置碗筷的林逸翮蹙眉思忖片刻,竟想不起是何时借予他、借予他何书了,隐约记得是一本诗集,似乎是朱寒生自己从排列有致的、卷上了沧桑的味的卷卷旧书中取出的。
林逸翮却清明地记着,朱寒生的漫意目光落于那卷书上时,他的眼里似是点起了流光,绘上了彩,流光点点汇作摇曳着莲花灯的潭,潭里潭外尽染着欢喜的色,潭里是朱寒生柔柔的眼眸,潭外是他的眉梢与唇侧。他触及书脊的指尖,有些轻微地颤,似是在厚积薄发地倾泻心尖的雀跃。
林逸翮兀自凝神地看着,有些痴。
玉壶光转,圆满的清月缀于无涯墨色里,似玄色衣衫上垂着的佩环。林逸翮挑起微弱的烛火,映于墙前的影直挺挺的,勾勒出少年好看的身形。
他捧起那卷诗集,俯了俯身子,鼻尖凑近嗅了嗅,果然,卷上似无意留了朱寒生的气息,携着那几枝新绽桃花瓣的清淡的香,柔缓地步入鼻腔,后滑落至了骨里,仿佛骨上也缀满了桃花,留住了春。
他信手捻过几页,夹于书中的薄纸倏尔躺于他眼前,纸上似承着墨迹。他惊疑不解地轻轻展开,书于上的竟是一句: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是朱寒生隽秀而洒逸的字迹,他的字林逸翮是深谙的,初见时惊艳至极,于是见了一遍便无由忘却。
林逸翮已按抑不住欲蹿出喉头的心。火光斜斜地流连于字里行间,将字字融化,而后重绘作朱寒生的清丽面容。此时,那双波澜微漾的桃花眼,变得勾人极了,直直地勾去了林逸翮的三魂七魄。
林逸翮痴痴地想着,自己与朱寒生,确是多日未见了。
若自己于林间的远远凝望不算的话。
似是春在林逸翮的心里点出了花,连微不可闻的花绽声林逸翮都闻见得一清二楚。心里的花枝牵动着林逸翮,撩拨着他有些不清的神思,直教他挽上衣袖,快步冲进林子里,弄了满手满衣的泥。
翌日倒挂于草尖的清露,倒映出朱寒生门前新莳的小桃花树。
细细的枝上还带着芽,玲珑的树身于晨曦中婀娜,微微透着还未褪去的稚嫩。
朱寒生启了门扉,向外望的第一眼,便凝在了树上,有些移不开。
半月后,细枝颤巍巍地绽出了桃花,涂抹出满目绯红。
半月后,桃花映入了朱寒生悲喜难辨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