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年
残月疏星,破败荒野,一声声狼吼使人心胆丧裂。沉沉黑暗,一圈火墙,一群白狼围着三人,口水直流。野兽的眼神,总能勾起人类心灵深处的恐惧,更何况是一群饿疯了的野狼。黑白二汉紧张地咽口唾沫,冷汗不停流下,这条路他们走了几十趟,从未遭遇过成群白狼攻击行人的事。叶沉雪喘着气,剑尖一扫逼退了一头白狼,从怀中迅速探出一只青瓷瓶,掠向火堆后面的同时抛给了黑汉,道:“黑大哥,这里是致幻粉,有效!”黑白二汉对视一眼,也无暇顾及少年来路,只得将粉末抹在刀刃上。
见二人动作完毕,叶沉雪道:“二位大哥,还请你们费力砍伤几头畜牲,然后便躲到火堆后。”二汉虽然不解,但隐隐觉得这少年非是常人,便乖乖照做了。
二人跃至火后,有几头未受伤的白狼见势欲扑,不料却被同伴扑倒嘶咬,一时之间,局势陡转,狼群开始自相攻击撕咬。众人都面露喜色,二汉与叶沉雪相视一笑,俱都松下一口气。约略半个时辰之后,除却少数几只发疯野狼扑向三人外,其余野狼俱死于撕咬。
夜风拂过,血气盈野。残躯便地,火光闪处,森森狼牙仍然骇人。其余人等从箭垛走下,死里逃生,不知是喜是悲。更有几人,腿一软,开始低低啜泣。叶沉雪叹口气,拭净剑上血迹之后入了鞘。几个胆大的稍稍缓了过来,便开始清点货物和牲口。这时才发现,牲口一头不留。不由愁容满面,不知如何是好。老人大大喝了一口酒后,宽慰道:“诸位,不必忧心。这是白狼垛,已然是燕云地界,还怕没办法吗?”说着看了一眼白汉。
白汉点点头,道:“老先生说的是,今日发生了这么一件蹊跷事。我也得赶紧去禀告家主,运力的事,诸位也不必担心。”说着站起身来,嘱咐了黑汉几句后,消失在了沉沉黑暗中。
老人慢慢走到叶沉雪身边,像看一件珍宝一样打量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老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孩子,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老人神色凝重地问。
“过路的啊。云游四方。”叶沉雪淡然一笑。
老人摇摇头,道:“是我坏了规矩,江湖上不兴刨根问底。只是,你甭怪我老头子多嘴,今日之事,只怕会给你惹来麻烦。毕竟,燕云十六州,是有规矩的地方。你虽年纪轻轻但本事了得,最麻烦的是,背景难测。无论是哪座山,突然进来这么一只猛虎,总会惹眼的。”拍了拍叶沉雪肩膀。
叶沉雪一怔,暗道江湖果真水深,这道理自己是想不到的。老人看他神色,以为他没听懂,是啊,十几岁的孩子,本事再大,终究也是个孩子,不由为他将来的前路担忧起来。
这时黑汉走过来,拱拱手道:“适才多亏小兄弟施以援手,在下多谢了。”
叶沉雪洒然一笑,道:“黑大哥哪里话,我刚才也是出于自保,言重了。”
黑汉脸上现出窘态,道:“在下不姓黑,在下姓李,名铁犁。”
叶沉雪歉疚一笑,道:“失礼了,铁犁大哥!”就着火光看李铁犁相貌,皮肤黧黑,身形魁梧板结,眼神却甚为单纯朴实,叶沉雪不由生出亲近之感,接着道:“刚才我观大哥刀法刚健劲疾,身法矫健,心中着实钦慕。”
李铁犁忠厚一笑,道:“都是些朴实功夫,比不上小兄弟的高妙剑法。”
叶沉雪报之一笑,道:“武功没有高低之分,高下全在习武之人。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像铁犁大哥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侠!”。
几句话一说,听得李铁犁心花怒放,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当即拉着叶沉雪道:“小兄弟果然不同凡俗,句句真言。只是大哥我当不得大侠二字,为国为民却确为我墨门祖训!”
墨门?叶沉雪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骨碌一转,道:“小弟我涉世未深,像李大哥这样的英雄,我从未见过。小弟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铁犁哈哈一笑,道:“不必客套,但说无妨。”
“小弟想与大哥结为金兰,只怕,只怕大哥嫌弃。”
李铁犁一听此言,哈哈大笑,甚为高兴。由于墨门规矩严厉,奉行以自苦为极,因而门人弟子俱都农人打扮,江湖中人虽给几分面子,却鲜少有人愿与结交。而眼前这少年,气质高华,武艺精妙,为人仗义,却主动提出与己结交,李铁犁哪能不高兴,当即道:“求之不得啊!小兄弟为人仗义,能做你大哥,我面上也有光啊!”
当下二人互通姓名,搓土为香,结为金兰。直将一旁的老人看得啧啧称奇,暗道这小娃娃头脑之精明,手段之厉害。
由于提防白狼再次袭击,众人夜间提心吊胆,不敢入睡,此刻日上中天,一干人等躲在箭垛的阴影里,鼾声此起彼伏。叶沉雪静静在一旁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忽地睁开眼睛,抓起布包站了起来。这时李铁犁也被他动作惊醒,二人警惕地盯着前方古道。马蹄声,除了可能是白汉带回的马队外,也可能是强盗,如果是有马队的强盗的话,事情就棘手了。
古道尽头,一匹白马驮着一白衣少年缓缓露出。少年面容姣好,如星夜玉兰,带水清荷,只是,眉宇之间浮着一丝倨傲之色。身上白衣为上好蚕丝所织,袖口领边绣有银丝云纹,阳光之下,一闪一闪。
李铁犁警惕之色消去,道:“是云家的人来了。”众人听他一吼,俱都醒转,面露喜色,纷纷收拾货物行李。
“云家?”叶沉雪疑惑道。
李铁犁笑笑,道:“叶兄弟有所不知,咱这燕云十六州,有两方势力。一是我墨门,一就是云氏。云氏是开国元勋,祖上荫封,为燕云不替之主,数百年来,为抵御匈奴守备边防做出了不世之功,且其为咱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深受百姓爱戴。”
“那墨门呢?”叶沉雪抢道。
一听此话,李铁犁摸摸脑勺,面露自豪之色却是摇头道:“家师有命,不得招摇。进了燕云,你自知晓。”
正说话间,马蹄嗒嗒,少年驱马近前,也不下马,昂首道:“是李铁犁李世兄吗?”
李铁犁拱手道:“正是在下,想必公子便是云世子了,幸会幸会。”
少年摇摇头,道:“家兄有要事在身,这种事,他是不管的。”说着整整了整衣服,满脸的不耐烦,目光不经意扫到叶沉雪,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脸不由晕出红晕,怒问:“你,干什么的?”
叶沉雪并不答话,装模作样地整整衣衫,旁若无人般走了开去。少年更怒,驱马赶上,一扬鞭,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话未落,鞭已到,叶沉雪轻轻一错步躲了开来。少年却是不依不饶,鞭鞭甩向他脸上。那边厢的白汉与李铁犁却是越看越惊,虽昨夜知道这小兄弟身法奇特,却不想如此精妙。失神间,只听一声娇呼,少年被叶沉雪扯下马来,原本华贵的衣衫滚了个土里土气,白净的脸上也多了几抹黑灰。
闪至一旁的叶沉雪冷眼相看,却不料吓坏了白汉,几个箭步冲上,扶起了少年,少年羞怒交加,“啪”一鞭打在白汉身上,白汉吃痛闷哼一声,低眉受着。叶沉雪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一扬手扯过少年马鞭,抛向了空中。
少年凤眼圆睁,怒视叶沉雪。叶沉雪淡淡道:“久闻燕云云氏厚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在下甚是不解,这于马上拜会长辈,用鼻孔看人讲话,是不是云氏特有的礼节啊?”少年本欲发作,但听得叶沉雪奚落,大为窘迫,想起刚才所受委屈,眼眶一红,哭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