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我是徐浩然啊!我过来看看你,麻烦你跟门卫说一声,让我进来吧。”
挂了电话,我就迫不及待地站在楼梯口等着他过来。从学校门口到办公室,我居然有点儿等不及,不住伸头往外看。
终于出现了,他居然还带来了杨涛。俩人一人抱着花,一人拎着我最爱喝的酸奶。
“哎呀!好久不见啊!小强!你居然瘦了!”
“嘿嘿!美国那边的饭太难吃了。”这家伙笑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羞涩。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国了?放春假了吗?”
“我是请假回来办绿卡的,明天就回去了,走之前想过来看看你,就拉着杨涛一起过来了。”
杨涛变化不太大,小强变化还真是挺大的。以前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不仅长高了,还变帅了。说话办事有模有样,怎么都不能把他和几年前那个调皮捣蛋鬼联系在一起。
徐浩然,又名徐小强,我赐的,取自“打不死的小强”之意,是上一届毕业的学生。
初中三年,从军训到毕业前夕他出国,我俩之间从未停止过斗争。
之前我写过一篇《小强和他的手机们》,从nano、touch、iPad、iPhone一直到最后的老年机被我没收了一个遍儿。小强从未让我失望过,气急败坏地时候,我摔过、砸过、扔过,愈挫愈勇,小强也在和我的长期作战中,积累了丰富的反侦察经验。当然,我也不是吃素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更是练就了一身本领,专治各种违法乱纪地“恶少”。
凡是我教过的学生,都“陶冶过情操”,也就是犯错误之后,抄一篇美文抵债。
“那个时候,陶冶情操我是抄了一本又一本。”小强开玩笑地说。
那时的小强,花样可真多啊!
数学课上,趁老师背过身板书时,拿出泡泡机吹泡泡。被发现时,拒不承认,“你当我们眼瞎啊!”经过我的一番“冷嘲热讽”,做了几番垂死挣扎之后,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败在了我的脚下。
剪掉一只耳机,用手支着脑袋,又是点头,又是眼神赞许地看着你,那神情像是在告诉你,“老师!你讲的太棒了!”其实人家是在偷偷听歌儿呢。
无论老师们把练习册的答案藏在哪里,小强总能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搞到答案。现在想,我当时简直是冷酷无情又无理取闹。小强只是想偷偷改个答案,向老师呈现一份完美的作业,这说明什么?可是我偏偏不让活人有活路啊!小强总能搞到答案,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照抄,偶尔改动几个,然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他是藏床底,压箱底儿,复印无数,还是难逃我的魔掌,或没收、或焚烧、或是折磨他,罚他抄答案……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小强对答案有执念一般地爱,所以三年来,我俩始终处于抄答案与反抄答案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有一段时间,小强迷上了看网络小说,《斗罗大陆》、《斗破苍穹》之类。现在想,作为一个“恶少”,看书总比他翻墙逃学打游戏强点儿吧。我是谁啊!我是成心让小强没有活路的那个万恶的班主任啊。
于是我俩又开始了“捉迷藏”游戏,小强到处躲藏我的没收,我偏执地认为,当然现在也还是这么认为,这样的书影响身心健康,见一次,撕一次。现在想想,我那会儿仗着知道小强太多秘密,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的。我不仅仅自己撕,偶尔为了扎小强的心,我还故意让小强自己撕。
明明可以靠家里,我偏偏逼着小强靠自己。一天到晚逼着他写作业、背课文。
再看看如今的小朋友,想想我当年对小强同学“惨绝人寰”的毁灭性打击,我简直是罪大恶极!离开小强越久,越觉得对不起他。
“小强,你走了之后,我无数次和现在的学生忏悔,我当年对你实在是太残忍了。”
“老师,我那会不懂事嘛!”
我对小强犯下的错误简直是“罄竹难书”,打过、吵过、挑拨过人家的亲子关系……还美其名曰,“只要你一天不离开这个班,我就不会放弃你。”
我们相爱相杀,互虐对方千百遍,他仍待我如初恋。
记得那个时候,犯了错误的小强自知理亏,总是低着头,任凭我发落,从来没有顶撞过我。不管我们前一秒如何“厮杀”,后一秒只要我稍微给他个好脸色,小强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那神情仿佛在说,“程管可算是原谅我了……”
现在想想,“学习”才是破坏我和小强师生关系的罪魁祸首。毕竟不谈学习,小强也是一表人材的小帅哥。
对小强我是蛮内疚的,虽说我付出了很多的耐心,可是气急败坏的时候,我简单粗暴,不知伤了小强多少次。所以,我打心里是没有想到毕业几年,他还能回来看我。
做老师的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常常入戏太深,担心他生病;担心他磕着碰着;担心他性格不好,影响人际关系;担心他成绩不好,影响升学;在眼前时,事无巨细,错把自己当成妈,忧心忡忡怕他未来受欺负……
嗨!这苦情戏,自导自演,没玩没了的。
“今天我哪儿也不去,我学生要来看我。”估计我老了啰嗦的见人就得瑟。
当年的孩子一个个都长大成人了,每个人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吵吵闹闹,讽刺挖苦,还好,即使我最恶毒的时候,也没有否定过任何一个孩子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