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晚上，过年的气氛依然浓厚，这家位于亦庄开发区某公寓楼下的“巫山烤鱼”店内，陆续到来的几桌客人都是朋友聚餐或家庭外食，大家或嗑着店家免费供应的瓜子等饭菜上桌，或品尝着美味举杯畅饮。

每一桌都很热闹，大家热烈地谈论着过年，谈论着工作，或品鉴着口中的食物。但所有的热闹声都没盖住一个手机里传出来的男声，那个男声厚重的声音在讲着亚瑟王的故事，声音飘散在这家店的每一张桌上，每一个角落。

显然，每一个进店的客人，都注意到这个声音，每个人落座后都条件反射般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店面不大，客人也不太多，每一道搜寻的目光都会很快地落在进门直走靠墙的第二张桌子上。

那张四人位的餐桌上，坐着一个男人，也可以说趴着一个男人。他两只胳膊弯曲交叉着放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脸埋在下面，手机应该是贴着脸放的，因为桌面上并没有看到手机。那张宽大的桌面上，只剩下三个饺子的一个大饺子盘，还剩下半盘花生米的小盘子，两个绿色的燕京啤酒瓶子，一个白色小杯子，一双筷子，显得冷清而落寞，好像在等待它们的客人抬起头来。

不知道他在这里趴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趴多久，每个进店的客人都会张望他一眼，也有人吃饭中间时不时地往这个方向张望一下。

尽管那个讲亚瑟王的声音太大，算得上公共场所的噪音了，但大家的目光里并没有厌恶、反感。大过年的，一个人就着一盘饺子一盘花生米喝闷酒，在饭店的桌子上长趴不起的男人，应该有他的失意吧。也许是因为不能回家过年，也许是因为上一年的工作、收入不如人意，也许是为过年还要上班而郁闷。

欢聚在一起尽享美食的人们，好像对这个不那么快乐的人充满了包容。

坐得近一些的人，会看到一身黑衣有点胖的他，上衣有点短，裤腰有点低，趴着时，后腰部一大截就那么露在外面晾着了。看那衣着，像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他对亚瑟王充满了崇拜和仰慕吗？他在用亚瑟王的故事激励自己吗？也许是吧，也许只是正好听到了这里。

饭店的服务员也许是关心，也许是嫌他的手机太吵闹了，在忙碌的间隙走到了那张桌子边上，他动了动那个装着饺子的盘子，轻轻地唤了两声：兄弟，兄弟。看兄弟没反应，服务员只好作罢，去忙别的了。

在亚瑟王的故事声中，吃了四个凉菜，又把一盘烤鱼吃到盘底的我们，终于看到那个男人缓缓地抬起了头，然后慢慢地把手机拿在手里，关掉了声音。

他拖着疲惫、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到前台去，片刻，又转过身来向门外走去，的确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而那张带着迷糊表情、茫然眼神的脸，丝毫没有过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