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名字叫光，性格也如同光一样明媚开朗，她似乎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性格好，成绩好，人缘好，长的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老师很喜欢她，同学们也是，即便就是平时嫉妒心很重的姑娘，也不会说她半句坏话。而我呢，暗暗的喜欢她很久了，眼睛总是悄悄的瞄着她，只要看到她微微扬起嘴角，心情顿时明朗。

我还有个朋友，名字叫暗，不过说实话啊，我和她并不那么熟悉，只能算是同学关系吧，平常也和她说不上几句话。因为她用给我一种阴郁的感觉，没错，就是阴郁，这个形容词我思忖了很久，就是恐怖片里那种森森的阴冷感。她总是不合时宜的场合怪笑，总是会一个人念念有词，总是带着令人极不舒服的表情。她，没有同伴，一直都是一个人。

每次换座位的时候，光的身边常围着一圈人，他们亦或是她们都想坐在光的旁边，我也是其中之一。而暗呢，总是无人问津，孤孤单单的，大抵是班上没人喜欢她。

后来，我在无意中发现一件事情，暗经常对着光微笑，光也经常眉眼弯弯的看着暗。那是两种不同的气流，一个冷如寒冰，一个暖若春风。按理说应该看上去很奇怪才是，但是却异常的和谐。可能是她们唇角上扬的弧度有些许的相似，或者是我当时困得精神恍惚了。

暑假里的某一天，收到了一个噩耗，暗在游泳的时候死掉了，大家都很难过，即使之前关系并不是那么那么的好。我们开始怀念那个平时安安静静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姑娘，我们开始怀念她突如其来的怪异笑声，开始怀念曾经有她碎碎念的斑驳时光。

换座位的时候，会有人坐在她的座位旁边，即使那张凳子上再也不会有人。当然了，光依旧被围绕，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

很快，我们迎来了最后一场考试，很快，我们毕业了。毕业晚宴上，觥筹交错，一片喧闹，每个人都端着酒杯，喝的醉醺醺。末了，光指名道姓让我送她回家，心里一阵窃喜。

昏黄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四周好安静，空气中氤氲着一种不明所以的暧昧气息。我鼓起天大的勇气，轻轻的牵着她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有点点凉，心里有头小鹿，碰咚碰咚乱撞。我故意走的很慢，想着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会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HEY , CHRIS―”她忽然的朝我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隐约之间似乎有谁的影子，我看的并不真切，一脸疑惑地等待下文。她轻阖着眼，嘴唇微动，说着我听不懂的词，像是……像是咒语！

蓦地，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给击中，有一个形象莫名的清晰起来，刹那之间，真相近乎是一纸之隔，我却不敢触碰，心里被恐惧塞满。

她终于念完那一长串不知是什么的什么，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我。“你……”喉咙仿佛被堵住了，整个人移动不了半分。

“你还好么？”她的声音甚是缥缈，随风而逝。

很多年后，我都不曾再见过光，只是听说她过得很好很好，好到让人羡慕。很多年后，当我翻开相册，忽然发现光和暗其实长得很像，她们分明就是双胞胎。

我时常在想，那个夏天被淹死的人究竟是光还是暗，那时我喜欢的人究竟是光还是暗，人们都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光还是暗。

如果说那个人是光，那么后来碎碎念的人是谁，笑得很奇怪的人是谁，暗到哪里去了呢？如果那个人是暗，那么之前暖如春风的人是谁，那个熠熠闪光的人是谁，光又去哪里了呢？

【后记】

后来，我也没再和光联系过，只是偶尔想起她，和暗。直到有一天，我和高中同学聊天时，无意提起了暗。

“啊？哪有暗这个人？”

“没有吗？她以前一直是一个人坐的。”

“怎么会，当时我们班的人数是偶数啊。”

“那，那你记得光么？”

“光？这谁啊？不记得啊，你今天怎么了这是？！”

“哦哦，没事儿，我可能记错了。”

我问了很多人，大家都差不多是那样回答我的。

翻开当年的合照，发现照片里的光与暗都消失了，没有笑靥如花的光，也无暗沉若冰的暗，照片上的人，似是我认识的，似是我不认识的，都挂着面无表情的脸。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光与暗根本就是存在过的，她们，都曾活在每个人的心中――每个向往光，背弃暗的人的心中。那些完美，那些瑕疵，那些动人的青春，怎么离得开光与暗的陪伴？曾经是那样天真，自以为陪在光的身边，便能够拥有光，自以为远离了暗，就能驱赶走暗。

到了今天，才明了，哪里有什么光与暗？生活怎么不是爬了蚤子的袍？眼前的分明是一片灰。终于，也没有光，也没有暗，不在艳羡，更无厌恶――生活本来就是生活啊。

“您怎么了？”

啊，我的孩子回家了，她背着书包，脸上洋溢着我很熟悉的表情。

蹲下身，拍拍她的脸，“怎么样啊，今天过得还好么？”

“嗯！”她歪着头，一脸神秘，“和你说哦，今天我们班转来了两个同学呢。”

“喔~”我站起来，把她书包取下放到椅子上，转过身准备去烧饭，“谁啊？”

“光与暗。”

『来时无迹去无踪，来与去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