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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小镇西头的老槐树旁边,有一排排矮房,每每入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只有中间那间房漆黑一片。
夜深人静,这排屋子的灯渐次熄灭,而中间那间原本漆黑的房间灯忽然就亮了。
那是我奶奶家,每天半夜十一点她家灯准时亮起,要问这个时候老人家要干嘛,其实呀,那是她已经要起床了。
奶奶今年八十九岁了,她有个几十年没变的习惯:傍晚五六点,太阳刚擦着屋顶往下沉,她就上床了,连灯都不用点——屋里的桌椅、柜子早刻进了她心里,闭着眼也能摸准位置。可等镇上的人都睡熟了,她准会轻手轻脚爬起来,先摸出灶房的煤炉,添块煤压着,再把白天晒好的青菜摘净、切碎,拌上玉米面蒸菜窝窝。
“这时候干活清静,不耽误白天给娃娃们缝补。”奶奶总这么说。她的窗台永远堆着各色碎布,都是街坊邻居送来的。她戴着老花镜,穿针要眯着眼凑半天,缝出的补丁却方方正正,针脚密得像撒了把芝麻。谁家孩子的棉袄破了洞,或是书包带断了,往她门口一放,她准能把他们缝补好,还洗干净了,带着股淡淡的皂角香,往爱心箱里塞。
我们都劝说她,现在谁还会穿这种打过补丁的衣服呀,您趁早别忙活了。
谁说这话,奶奶就抬起戴着老花镜的眼睛朝谁看去,说话的立马闭嘴。
“我这呀,手贱,闲着难受,说不定这补过的衣服人家还稀罕穿呢。就算不穿,也能派其他用场的,总比破个洞好吧。”
去年冬天特别冷,奶奶半夜起来烧热水,听见巷口有小猫叫。她裹着棉袄寻出去,在垃圾桶旁捡到只冻得打哆嗦的小黄猫。从那以后,她的煤炉边多了个搪瓷碗,每天蒸窝窝时总会多蒸一小块,掰碎了拌在热汤里喂猫。开春后,小黄猫生了三只小猫崽,林奶奶又把自己攒的鸡蛋省下来,煮成蛋羹拌给猫妈妈吃。
镇上的人总劝她:“奶奶,您这么大岁数,别总熬夜干活了。”奶奶就笑着摆手,指了指院里晾着的菜干:“我睡得早,已经睡够了。这些菜干晒好了,给东头张婶送点,她腿不好,不方便出门买菜。”说着又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她攒的零钱,“下周学校开学,给门口那两个留守儿童买铅笔盒,他们的盒子都裂了。”
每天清晨,当镇上的第一缕阳光照到老槐树上,奶奶总会把蒸好的菜窝窝、晒好的菜干分装在几个布兜里,等着街坊邻居来拿。而那盏半夜亮起的灯,就像奶奶的心,几十年如一日。
我爸妈每月会给她买一些补品过去,她就啧啧着:“看吧,又浪费钱,你们赚钱也不容易。再说了,我这菜窝窝比你那些瓶瓶罐罐营养价值要高多了。”
“是是是,妈,那你也该换换口味了,吃了那么多年的菜窝窝不厌呀。”
“这吃了一辈子了,那是吃习惯了,不吃还难受呢,怎么会厌?”
“你真是老顽固。”老爸无奈摇头。
“妈这些习惯呀,是改不了喽,这些东西你们还是拿去自己去吃,你们工作辛苦,多补补身子,我可吃不惯这种东西。”
奶奶说管说,可每次也没有让爸妈把这些补品都拿回家。
自然,爸妈以为,奶奶都会吃了它们。
哪知道,有一天我妈来看奶奶,刚好隔壁婆婆也在,她说漏了嘴,才知道,奶奶压根没吃这些营养品,而是都送给左邻右舍了。
习惯吃菜窝窝的奶奶,习惯早睡早起的奶奶,习惯助人为乐的奶奶,唉,习惯成自然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