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ノ夜
成为恋人后的秋夜呢喃。
「……胜者是——美作昴!」
声音就这样入耳,如同钢丝球刮蹭在黑板上那般,尖锐到可以刺穿两片耳膜。幸平太阳穴处像是被谁在用锥子捅,他攥紧手心,凭借意志与触痛的神经抗争,堪堪维持直立的姿态。
「……你已经不再是料理人了。」
「……滚开远月吧!趾高气扬的插班生!」
「……哈哈哈,这就是狂妄自大的下场!」
「……你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强大。」
「……难吃。」
「……创真君?」
「……再见了。」
「……料理人?你还不配。」
「……远月教你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
纷杂的声音此起彼伏,若近若远充斥身前身后,灯火交织的舞台正中央,幸平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背后银幕上巨大的「食戟」二字如同巨锤,砸在刻有「ゆきひら」白色字样的胸口,心脏位置再也无法遏制地抽痛起来。耳畔嘈杂难耐,旁人七嘴八舌的评论重叠拼合,言语就像是利剑向他心灵深处狠狠刺去。
放空大脑阖上眼睛,幸平的心脏才渐渐舒缓下来,平静有节奏的跃动也挽救不了疼痛感,他依旧感到沉闷、难受。他试图不去听周围喧嚣者或骂或恼,只想孑立于黑暗世界中默默承担无形砸下的针锋相对。意识慢慢飘远到提出这场食戟申请之前,他深谙食戟效力,『不做料理人了』并非玩笑话,他早有做好承担结果的觉悟。
虽然他从未想过真会出现失败的结局。搅成浆糊的思绪遇上观众七嘴八舌,吵得幸平感觉脑袋发胀、一片混沌。
从小时候开始,和父亲城一郎一次又一次的对决让失败成为幸平的家常便饭。失败只不过是经验罢了,幸平用这句话反复麻痹自己,就快要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做料理人了吗……
「……幸平,我看错你了。」
猛然间有道熟悉的声音如同利剑,一劈而下,穿越了幸平乱麻般的负面情绪,清晰地贯穿一切刺中灵魂。瞬间,右手手指猛地抽搐了下,绞痛扭曲着幸平的大脑和心口,好似要将他的内心撕裂成碎片。
——惊起。
单薄的睡衣前后都被冷汗浸湿,贴在上身湿哒哒的很是难受,幸平刚刚醒来,昏暗的室内眼前一片漆黑,即使眼睛瞪得老大也看不真切。
捕捉到身边床头屏幕闪烁的夜光电子钟,幸平才察觉到现在是夜半三更。
「是噩梦啊……」
意识回归现实,幸平连续深呼吸几下,闭上眼睛抬起双手按摩着太阳穴努力放松。再次睁开的眼睛渐渐能适应黑暗,他便这样坐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熟悉而陌生的颇具艺术感的顶灯。
刚才梦境的碎片悄无声息地拼凑在一起,放映幻灯片一样再次在幸平脑海中真实呈现开来。
『……幸平,我看错你了。』
恐慌瞬间跗骨蔓延,幸平想要喊躺在身边之人的名字,但无论如何用力都只能发出撕裂的破碎零语,怎么也拼不出塔·克·米——这三个重复过上万次,且再简单不过的音节。
——不是的!
——不是的!
——塔克米你听我说!
「……创……真?现在才三点半……好早。」
幸平剧烈的反应吵醒了睡在一旁的塔克米,被子因幸平坐起扯开一道大缝,冷风趁虚而入灌进去惹得塔克米不悦。睡眼惺忪迷糊转个身卷回些被子,伸长手臂靠指尖勾过床头闹钟费力看清时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倒头歪去,惯性驱使脑袋整个陷入羽绒枕头里。塔克米一手攀上幸平脖颈按下他身体,不料手脱力滑落手指卡住了衣领,差点扯下整件睡衣来,呢喃道。
「睡觉吧……晚安。」
双眼焦点重聚,暗暗流过光芒,幸平终究还是顺应塔克米心意躺下了。被窝下他箍住塔克米腰抱紧对方,上下唇翕动,颤抖地反复碎念「塔克米」三字,不愿停止,不愿放开。
塔克米对幸平突然的拥抱心存奇怪,但他实在太困了,扭动了下腰好不至于压麻幸平手臂,头倒在幸平胸口后,甜甜睡去。
*****
晨曦透过玻璃窗后镂花窗帘缝隙打到床头,柔和的光芒像是能暖化一切。
塔克米头枕在幸平颈间,听着恋人娓娓道来昨夜噩梦,他能清晰感知到幸平哽咽出『幸平,我看错你了』这句时恋人身体不住的颤抖。顺着幸平话语塔克米尝试脑补梦境画面,光是凭空想象就能感觉到压抑如跗骨之蛆侵蚀着全身,他赶忙甩甩脑袋打消这些虚幻的念头,连连回答说他才不会说这种话,还带有些愠怒。
「但是如果、我说是如果,那时候秋选我输掉了比赛……」
「幸平你是怎么了,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也不像是个会因为一场噩梦而如此动摇的人。」
「只能说我很珍视那场食戟……后来对抗蓟政权,也有过堪称生死攸关的食戟,但秋选这场是影响和改变我的开始。」
「可你上次才说过,合宿时候为了不让田所同学退学和四宫前辈的那场地下食戟是你来远月后态度改变的开始。」
「你别这时候我拆台,从来都是我和伊萨米拆塔克米你的台。」
「这句话很过分,而且扯伊萨米干什么……幸平!我、我看错你了!」
「喂喂喂……」
片刻过后两人一起扑哧笑出了声。幸平夸张到动作幅度太大甚至要磕到塔克米下巴,幸好塔克米反应迅捷,忙一个转身躲开。看眼被子要被塔克米卷走,幸平又伸手去抓,谁料这回反而是他的脑袋撞了下床头。见到此情此景,随即两人又是一阵捧腹。
「实地研修的时候有人对我说过,梦境能够反映现实……是因为最近店里压力太大了吗?」
终于从笑声中平静下来,塔克米认真地尝试为恋人解梦。
「最近都很好,昨晚可能单纯是场突如其来的噩梦罢了。等等、塔克米你说实地研修时候有人和你说这句话,那个时候难道你也有做梦吗?」
幸平却直接将话题引向了他更关心的方向。
「严格来说我并不知道那算不算梦,迷糊的时候会看到有道在做料理的人影。后来得出结论应该只是我当时对料理的执念吧。」
「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
「是的。也说不定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指引我,陪伴着我度过当时的难关,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如同你以前一直说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
幸平重新揽过靠上来的塔克米,忘情地看着身旁的恋人,心下暗暗感谢对方给自己的解梦。
金色眼眸在晨光里凝视金色发顶,恍惚间他忆起那场比秋季选拔对抗美作还有让他珍视的食戟:
在伊萨米等人诧异的目光下,终于取得食戟胜利的他再次拒绝收下Mezzaluna,将它推回他怀里。而他取出早就拟好的文件放在桌上,和他比试了一个手势后就重新转身回到自己的对战料理台。他当然即刻会意,随即也兴奋地冲回相对的料理台,徒留围观的所有人一头雾水。
两个人至今珍藏的那份文件是一份食戟申请——塔克米·阿尔迪尼选择堵上自己的后半生来赢取幸平创真的后半生。
见恋人一脸呆滞,嘴角还挂着丝傻笑,塔克米也难耐笑意,他歪头思考片刻后,随即便抱住幸平起身,跨坐在幸平怀里捧起恋人的脸,细碎的吻落在对方唇上,动作轻柔细腻。他用舌尖轻轻舔舐幸平唇瓣,湿润着干燥起皮的表面,代替着补充夜间流失殆尽的水分,垂下眼凑过嘴角再次将自己深情地贴了过去,主动得不可思议。往日占尽主导地位的幸平反因先有昨夜噩梦惊扰,再有陷入追忆没缓过神,只是静静地抱住塔克米的腰接受这一切,过了好一会儿才作出回应。
吻似止于表面,却绵长甜蜜。
塔克米伸长脖颈贴在幸平耳畔细语,作睡衣用的衬衫最上两个扣子早已挣开向下滑落,肩颈肌肤逆着窗户撒入的阳光白得晃眼,嗓音温柔到说化成水也不过分。感知到什么,光芒从幸平眼中迸射而出流转着金色光华,自嘲般扯着嘴嬉笑两下,随即上挑,化作那个印象里的自信笑容。幸平紧了紧手臂,对住塔克米喉结狠狠含了下去。唇齿微微嵌入贴着动脉向上的过程中他看见塔克米从刹那讶异恢复温柔如初,神情舒展带着浅浅笑意,享受着他捋拂他的金发。
顺颈而上,重新回到嘴唇位置便不动了。
四片唇瓣相贴,舌尖交织,他们再次亲吻在一起,比以往都要激烈。
「我爱你,创真/塔克米。」
——感谢你,幸平/塔克米。
他们变换着角度唇齿相依,他们相抵着胸膛分享感情。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