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北京的雾霾，我特别高兴，我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因为特权阶级他们有特权的水，这次没有特级的空气了，他们回到家同样会面临老婆孩子的指责。”——马云·亚布力演讲
整个朋友圈都开始转发马云13年讲过的这段话，并加了一个“我们都在等待 第一批死在北京的人”这样一个惊悚的标题。雾霾中的北方人看得惊悚又担忧，精明的南方人却在读马云这段话后面的句子——
雾霾是企业巨大的机会，如果改变了雾霾的现状，改变了中国的环境，你有可能是未来30年最了不起的企业。”——马云·亚布力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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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斐然北上多年，早已混成了华润北方区的客户经理，同学会时，他说起话满口的京片儿子，别人都叫他“国企领导”，他也感觉自己真是北京人了。和北京人，特别是付了几百万首付在北京安家立业的年轻人一样，看到潘东华那篇分享帖子的开头时，于斐然气愤又无奈，隔天却也跟风似的转发。
潘东华在于斐然的朋友圈下面回复：“如果第一批因雾霾而死的人在北京，京津翼其他地区就会出现第二批，长三角就是第三批，珠三角……估计能避开。”
于斐然又回：“你傻着咩，第一批因雾霾死的在北京，第二批，第三批肯定亦都系北京（也都在北京）咯，我哋（我们）珠三角肯定避开啦！”于斐然如此认定，字里行间蹦出的几个粤语词让潘东华觉得他又是广东人了，又回去广州的军区大院了。
“肥鱼，我谂起广州军区大院嘅嘢（突然想起广州军区大院的事情）。”潘东华回复了一句和帖子无关的话。
“系啊……冬瓜，仲记唔记得果个口罩女仔啊（还记不记得那个口罩女孩）？听说和家人去了北京。”于斐然问了这句，愣了会儿，又私信了句：“我要跳槽去百佳做运营了。”没等到潘东华回复，又去忙起来了。他跳槽去百佳的信息很快被其他信息淹没了，
“口罩？”潘东华应酬完回到家，再次打开朋友圈时看到于斐然的回复，努力地回想起来，小时候的大院里是有这么个女孩子，不常见，见到的时候都带个白口罩。叫什么来着……突然一阵反胃，来不及进洗手间，就吐在了客厅，潘太太拿着拖把走了过来，又是心疼，又是埋怨。
潘东华睡倒在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都被沙发垫子吞进去了。恍惚中，看到一片青青的草地，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正坐在前面的一架秋千上，背对着自己荡来荡去，突然，好像眼前的镜头一转，潘东华被推到女孩面前，那个女孩已经是正面对着自己了！她戴着那白色的的医用口罩，静静地看着潘东华。女孩子的发丝被风吹动，轻轻地抚过潘东华的脸，她闪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好漂亮的女孩子！”潘东华想问她为什么戴着口罩，突然被摇醒了。
“睡就去床上睡嘛！来来来……”潘太太是湖南人，自从去年元旦回了长沙老家后，她便开始大力支持丈夫的空气净化器生产事业，用她的话来说：“长沙都有雾霾了，广州还会远吗？”只是丈夫最近忙于防雾霾口罩的生产和推广，应酬更多了，有时难免又抱怨起来。
翌日睡到十点醒的潘东华吃完午饭，下午两点赶到到了清远的工厂，看了一下生产线随即又驱车回到广州的公司。
“唔得（不行）！唔得！挪返重拍（拿回去重拍）！”
被潘东华丢回桌上的是打算放在厂区和公司大门灯箱上的产品广告，可以的话还准备放在产品说明书首页。那几张广告纸上有穿着粉色衣服正在骑车的孩子，也有穿着正装走在上班路上的白领，他们都看着前方微笑，自信，阳光！然而，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戴着夸张的防霾口罩。
“这广告怎么看都别扭！”潘东华摸了摸秃得发亮的脑门儿，腼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往皮椅上一座，打开抽屉一边摸索起来，一边还说着，“文案亦唔得！乜嘢（什么）防霾神器，一罩遮霾……淘宝呢！卖胸罩呢!”
“是是是，我回去反应，我们马上改！”广告公司派来的总监杨小姐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修改了。她留着齐耳短发，蹬着高跟鞋，站在蓝净科技公司宣传部的王部长旁，比王部长足足高了一个头。她想起第一次看广告后，潘总说那些模特面无表情。于是第二次拍的时候杨小姐反复强调，特地让大人注意面带微笑，结果潘总说小孩子笑得太夸张，太假了！第三次，杨小姐让摄影师给每个小模特都拍了很多张，潘总又说模特皮肤太白了，没有突出防霾口罩本身可爱的感觉……
“可爱的感觉……防霾口罩哪来的可爱感觉……这模特请来请去都请了不少了……现在又挑起文案的毛病！”杨小姐盘算着怎么提经费的事情，低头看了看王部长，看到他正斜着眼瞄自己，便狠狠瞪了他一眼，使了个眼色。
王部长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潘总，广告公司那边已经换了八九个模特了，这费用……”
“不行就继续换啊！费用我们出啊！文案得改，好好改！”潘东华抿着嘴憋出一句话。杨小姐这才不盯着王部长看了。潘东华摸出一包中华，抽出一支烟来，杨小姐忙拿起烟灰缸旁的打火机走上去弯腰给点着，王部长在旁边摸了摸口袋，有点尴尬。
潘东华吸了一大口烟，走出办公桌，站到窗边。几个人一同向外望去，天空灰黄灰黄，两岸之间，大片雾霾弥漫着，珠江对岸的建筑一栋也看不清。
公司的室内净化器产品已经卖得不错了，可是防霾口罩的推广一直停在起步阶段。潘东华和下属总结了一下，一是人们虽然有足够的防护意识，但是不愿花个两三百买个口罩。二就是这个防霾口罩的广告确实很难拍好看，单独拍产品倒还好，一和模特搭起来拍，怎么都怪怪的。
突然，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孩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是梦中的那个女孩子，她戴着口罩也很可爱嘛！潘东华想起昨天的梦，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没睡好吧，还是有点累，竟然想起不相干的事情来了。
“五年前，人们还说清远市是广州的后花园，如今首先被攻陷的就是那后花园啊！广州也沦陷啦！”潘东华吐出一口烟，转过头问：“小王你不抽烟的吧？”
“呃，有时……”
“哼！这污染这么厉害，谁不抽烟！家里是放了净化器，上下班路上谁不得抽几升PM2.5!”说完，又猛吸一口，把窗玻璃打开，缓缓吐出，才算过足烟瘾。
潘东华转过头对两人说：“年底了，得抓紧时间销库存啊！”
“是是。”市场部的严部长也连声应和着。市场部已经和华南区域的大超市都谈好了，天猫的网站就等宣传照了！”
“两天，把新的宣传广告给我看。”潘东华的手指夹着一根中华，走到桌边，弹了弹烟灰。看了看表，快五点了。
五点一到，潘东华就和严部长启程去赛马会参加了一场推广方的应酬，一进去就看到于斐然腆着个肚子坐在酒席上，正惊讶着，于斐然回过头，打了个招呼：“就知道你肯定来！我可特地从北京过来帮你谈生意啊！”潘东华这才想起这个肥鱼说过自己要跳槽到百佳了。刚寒暄几句，就被推广方灌了好几杯白酒。浓浓的酒精味一散开，两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很快抛开生意，互诉衷肠，什么国企营利难啊！实业不好做啊！广告难拍啊……得了！周围的人一看是老相识便接连灌酒。
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迷糊中听肥鱼突然说要一起回以前的军区大院看看。“哦，那就绕一圈吧。”潘东华不好拒绝。
曾经的军区大院早已荒废，商品楼在周围拔地而起。肥鱼经过北方商圈的洗礼，身经百战，酒坛子的身家还比较清醒，絮絮叨叨着，潘东华可就不行了，摇摇晃晃跟着走，没听进去几个字，只听到肥鱼提起什么小舒：“冬瓜啊，听说咱们大院那小舒一家人去北京了……”
“系咩？小舒系边个啊（小舒是哪个啊）？”
“唔记得咩（不记得吗）？戴口罩果女仔！靓女啊！哎呀，佢要做model嘅话（她要做模特的话），啧啧！”
“哈，你果时已经睇中佢啦（你那时已经看中她啦）！”潘东华打着哈哈，却根本想不起小舒是谁。
“不过，北京雾霾甘大（这么大）雾霾……佢本身有病，仲活着未（还活着吗）？”
“啊……边个有病（哪个有病）？”潘东华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朦胧中又看见远处有一个荡秋千的女孩子。
像潘东华自己说的，在环城高速上吸了几升pm2.5才到家。晕乎乎的，摸到床边倒头便睡。
2
潘太太抱怨着打开了房间的空气净化器。一旁的宝宝跑了过来，看着睡倒在床的爸爸，撅起小嘴，不满地抬头看潘太太：“明天肯定又不能出去玩了！”
“哎呀，就算爸爸没喝醉，明天上午肯定也不能出去啦！你们小李老师都说，这么大的雾霾，待在家里少外出啊！”潘太太叹了口气。想想上次去公园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宝宝“哼！”了一声，嘟囔着腮帮跑开了。
恍惚中，听到小孩子的声音：“冬瓜！下来大院里玩啊！”
潘东华趴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对院子里的肥鱼摇摇头：“还没做完作业呢！”回头看看爸爸，爸爸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镜片，还在伏案写着那永远写不完的报告——“东东下去吧，作业等会写。”真希望爸爸能这样说。
“东东，”爸爸突然抬起头，“下去吧！作业等会写。”
“啊？”潘东华不相信地睁大眼睛，爸爸鼻梁上雪亮雪亮的镜片反射了一下窗外的阳光，看不清爸爸的眼睛，再一回头，潘东华，不，潘东东已经站到了大院里！
东东正站在和伙伴们一起玩的军区大院！沙地，双杠，爬杆……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肥鱼和一群小伙伴过来拉着他跑去沙地上，玩起小兵打仗的游戏，几个女孩在旁边的空地上跳方格。不远处的草地上，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还坐在那架秋千上，正背对着东东他们荡来荡去！蓝色的连衣裙裙摆随之飘舞，她就像个电视上的小模特一般！远处白云山上的清泉正在阳光下微微闪烁，山上的树是那么的绿！这才是广州啊！东东不禁站起身往前走去，他微微闭眼，边走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已经走到秋千边上了，东东看着女孩子的背影，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晓姝嘛！楼下张阿姨家的晓姝，眼睛弯弯的，长得可甜美了!只是她一直戴着口罩，听家里人说是得了什么病，小朋友们都被家长提醒，不能和她玩。晓姝平时也不会主动和别人玩。
现在，大人们都不在旁边，东东突然来了兴趣，绕到秋千前面一看，果然是晓姝！还戴着那白色的的医用口罩。“你是谁啊？”晓姝停了下来，看着东东问，然而东东感觉不到口罩里的嘴巴在动。
“我是住在你们家楼上的东东。”东东说完，记起之前有一次远远看见晓姝被张阿姨牵着走来，长发飘飘的，那时就觉得晓姝真可爱，可惜看不清她的脸。现在晓姝这么近地盯着自己看，东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晓姝的眼睛真亮，又大又漂亮。”冬冬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他忽然很想知道晓姝摘下口罩会不会更好看，于是问：“你可以把口罩摘掉和我们一起玩吗？”
晓姝眨了下眼睛，仍然坐在秋千上，口罩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生病了，如果摘下口罩，我会死的。”
“什么病这么严重啊！”
“医生说我对病菌很敏感，空气里有很多病毒细菌，如果没有口罩过滤，我就会死。”晓姝又眨了下眼睛，站了起来。东东依然感觉不到嘴巴在动，可能口罩太厚了吧。
晓姝站在那里，离东东很近。
“你不是去北京了吗？”东东好奇地问。
“北京空气太差，我又回来了。”
是的，着周围的空气，那么清新，天空，那么蓝！周围的阳光是那么和煦！
“这里可比北京好多了！”东东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说道。
突然，肥鱼从一旁跑了过来，凑到东东耳边嘀咕了几句，于是邪恶念头冒了出来。肥鱼突然指着晓姝的后面说：“看！一只大蝴蝶！”晓姝扭头的当儿，东东突然伸出手去扯那厚厚的白口罩！“啊——”被扯掉一边耳扣的晓姝慌忙转身向后跑去，一个不小心被身旁秋千的绳索绊倒了！
摔下来的时候，东东慌乱地拉了一下，却只拉到了晓姝的头发！头发竟然被全部扯开！晓姝光亮的头皮在阳光下赫然醒目！
“啊——啊！”东东吓得松开手中的头发！晓姝惊恐地扭过头，口罩已经甩到脸的一侧，冬冬惊恐地看到——晓姝没有嘴巴！没有鼻子！
晓姝的下巴上面就如同她的头皮一样，光净净的！没有嘴巴和鼻子！晓姝正睁着惊恐的眼睛，绝望地看着自己！她开始被草地吞噬，蚕食……秋千消失了，周围的蓝天变暗了，小朋友们不见了，空气也变得浑浊不堪，甚至能看到无数细小的病菌空气中蠕动……一旁的肥鱼也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啊——啊！”东东发出刺耳的尖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