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 - 草稿 - 草稿

                                  一

        高南在多年以后仍然会想起来1994年初入中学时,英语乔老师在教室外面的大树下补课的场景,黑板是临时支起来的,二十多个同学坐在小板凳上吃力却认真的跟读着英语单词,大家都来自清贫的农家,支持孩子学习的家长交了补课费让孩子提前学习英语,十二三岁的孩子们都很珍惜学习的机会。课间休息时,乔老师跟坐在靠前的同学做游戏,聊家常,高南离热闹的中心有点远,她个子不高,却不肯主动坐前排,她好奇的四处张望,学校的砖墙已经斑驳不堪,教室的窗户上大都没有了玻璃,她隔着几个同学看到一个泛红的干净的少年的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调皮的在男孩笑起来张开的嘴巴里跳动。听老师讲,他们这批学生很幸运,等到九月份开学就可以直接去新校区上课了,记忆中这些画面已经模糊了,唯有那张少年的脸和炽热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更加清晰。

        搬到新校区后同学们很开心兴奋,从家里带来小铲子,中午也不休息,直到把长满杂草的一块荒地变成了平整的操场。高南被分到了乔老师班里,并在第一次考试时稀里糊涂的考到了第三名,这在她以前的学习生涯里是从未有过的,虽然她从小到大,自律懂事,却是在学习这件事上不够上心,仿佛无关刻苦努力的也只能保持及格而已,忽然的好成绩让她的性格似乎也变得开朗起来,她试着和班里合的来的女生做朋友,下课时一起跑去学校的花坛边看她们亲手栽下的月季花,她太爱那些花儿了,以至于每天有没有长出新叶子都能记得。她新交的好朋友李瑞不热衷花草,她的叛逆期来的比高南早一些,每天想尽办法让高南跟她一起逃课,她喜欢唱歌也唱的很好,却最爱逃音乐课,她大着胆子带高南上音乐课时去学校外面的农田里,带本历史书垫地上坐下来讲她有多讨厌戴眼镜的音乐老师,他才多大?怎么能当初中生的老师呢?在很多事情上,高南远没有李瑞那么真知灼见,常常会迎合李瑞的喜好而忘记自己的观点,但在音乐老师这件事上,每次李瑞要她再确定一下音乐老师真的很讨厌的事实时,她都不能狠下心来附和好朋友。音乐李老师那时刚毕业参加工作,不像别的老教师那么刻板无趣,长相干净斯文,上课很认真,教同学们认识乐谱生动有趣。高南很喜欢上音乐课,反而担心陪李瑞逃课会让李老师失望。李瑞还反感她的同桌杨牧,跟高南苦恼的倾诉杨牧太听老师的话,中规中矩的一门心思的做个好学生的标本,把别人比的似乎不够努力上进,高南顺着好朋友的描述顺延着人物画面,想起来暑假里在老校区补课时那张泛红的干净的脸,竟然是她在补课同学里唯一记住的男孩,甚至到新校区后她还想过他叫什么名字?新入学新事物很多,经李瑞的提醒她才反应过来他就是李瑞现在很不满的同桌杨牧,他安静专注,高南跟他的目光对接的时候,他礼貌的冲她微笑,让她对陌生的异性抗拒的态度得到缓解,让高南觉得很亲近,他的双眉之间有一个细小的疤痕,很像记忆中她可以伸手触摸的爸爸眉毛下面的疤痕,并不影响他整个面部的眉清目秀,而那个她和爸爸的回忆,却成了她梦里也想忘掉的一段旧时光。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回应李瑞的问题:“我觉得音乐老师挺好的,上课认真负责,还准备挑人成立合唱团呢。你同桌杨牧,看起来老实忠厚,也不说脏话也不欺负女生,比教室后面调皮的男生好很多啊”。李瑞很失落,她固执的低着声音说你这就是跟我抬杠杠啊!                            中学二年级时高南和李瑞的友情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高南家离学校比较远,早晚自习来回跑不是很方便,学校里宿舍是临时改的,没有任何人看管,妈妈不放心安全问题,让高南住学校旁边的亲戚家吧,又发愁她的少言寡语如何讨亲戚的喜欢,一时没有合适的办法,就让爸爸暂时每天晚上接回家吧。李瑞知道了之后,就力邀高南住她家里,高南也十分想去,十三四岁的女孩正是凑堆爱热闹的时候,双方父母同意后她们就如愿以偿住在李瑞的房间里。真是快乐无忧的时光啊,早自习一起去,能看到天空未散去的星星;晚自习一起回家,路上有亮堂堂的月光;听着收音机里的流行音乐入睡。李瑞的妈妈在她们睡着后给她们盖上薄被,关掉收音机。她很和蔼,比高南的妈妈温和很多,也很会收拾家务,别人家里的院子被各种农耕用具单调的堆放,毫无生气。她家的院子里种了各种鲜花和绿色植物,多年前种下的葡萄藤已经在搭好的架子上爬满了,夏天时伸手就可以摘下几颗葡萄放嘴里。李瑞的爸爸是周围最有名气的医生,他会在她们聊天时慢悠悠走过来加入,鼓励她们好好学习。李瑞在这种开朗阳光的家庭里长大,被父母宠的完全不会看别人脸色,有些任性,却也可爱。高南在这个家庭里,得到李瑞父母很多赞扬,夸她懂事。她却在心里暗暗自卑,她感到自己不属于这里,虽然她把自己的姓名都自作主张的改了,却还是会想念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家,那个她出生长到7岁的小院子,奶奶怀里抱着三岁的妹妹摇着大蒲扇,爷爷种的番茄是她记忆里最好吃的,爸爸和他的朋友在院子里热烈的讨论他们各个生意的情况,妈妈在帮着来家里把粮食磨成白面粉的乡亲忙前忙后,记忆中那个小小的高南把爸爸从城里买回来的饼干装进衣服兜里,给跟着父母一起来家里的小伙伴分享。

          假如一切照旧,什么都不曾发生,所有的人都还在原来的生活轨道里,命运还会有其他的玩笑吗?

                                    二                                                  高南记得小学一年级刚开学时,有一天凌晨,她睡的迷迷糊糊的被爸爸叫醒,爸爸要进城买一辆拖拉机,让她跟着去城里玩玩儿。高南困的睁不开眼睛的拒绝:“我不去,老师说刚开学不能请假”,又沉沉睡去,却仿佛感到有水打湿她的脸和头发,她没想到那是爸爸的眼泪。下午她放学回家后就和妹妹在村口等爸爸回来,并期待爸爸会像往常一样带回来意想不到的礼物,有来回经过的乡亲们聊家常,听说了吗?老三跟梁家的媳妇跑了!他们丝毫没有避讳高南姐妹——老三的两个女儿,他们以为她们还小,俩小女孩对这些婶子大娘们的猜测和嘲讽毫无抵抗能力,不如让嘴巴痛快起来,老三太张狂了,年纪轻轻的仗着头脑灵活,已经置办了不少的家业,成了村子里首屈一指的富裕人家。二伯不理会站在村口的三五人群的叽叽喳喳,对高南说,别等了,带妹妹回家吧。她拉着妹妹飞快跑回家,妈妈在哭,没有控制的放声痛哭:“我的天啊,你爸不要咱们娘仨了”!高南的童年似乎随着妈妈的悲痛欲绝结束了。两天后家里来了很多要帐的,小小的高南看到爸爸的好朋友们不停的搬走家里的东西,妈妈的缝纫机,爸爸载着姐妹俩玩的二八自行车,有人在琢磨怎么把磨面机拉走,还有几个人在盘算着窑厂里新烧出来的红砖怎么分。梁家的男人羞愤交加也带人来了,他发泄着作为丈夫的屈辱和愤怒,几乎把整个家都砸了。高南等他们闹累离开了之后,才从杂乱的地上捡出一张照片,四寸黑白的,爸爸抱着她,穿着妈妈妈妈用缝纫机亲手做的厚厚的棉衣,她亲眼目睹了这个突变的过程,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此时大人们都乱作一团,刚赶到家里的舅舅一把抱住她:“妮妮儿,你妈呢?跟我找你妈去,这群人真是坏了良心了,欺负她们娘仨算啥本事啊”!妈妈和妹妹被平时受过爸爸照顾的三奶奶接到家里,妈妈看到舅舅带高南找过来更控制不住的哭到发抖,舅舅轻声责备她:“你咋不把俩孩子都带过来?一群人闹成那样,你不怕吓着南南了”?妈妈忍住眼泪把高南抱到怀里不争辩。 爷爷受不了打击突发脑溢血住院,奶奶去照顾他,妈妈和妹妹被舅舅接去了姥姥家,高南以还要上学的理由拒绝跟妈妈一起走,晚上在二伯家里暂住,白天放学回家仍然回到那个被摧毁的家,已经没有人再来这里了,她却愿意呆在院子里,似乎还能听见妹妹高北的笑声。她很想念爸爸,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大人给她的说辞,她不相信爸爸抛弃她们,爸爸那么爱她,有妹妹了之后还喜欢抱着她,舍不得她多走路。只要她在这里等着,爸爸总会回来的。爷爷出院后不久就去世了,临终前已经不会说话,奶奶从他看孩子的眼神领会到他的意思,她说:“老三一步走错,百步难回,她妈如果同意,我好好的把俩孩子都交给她,让她们一起长大,有个照应。”爷爷去世后,奶奶也大病一场,姑姑要把奶奶接走养病,奶奶不放心把高南寄养在二伯家:“南南,听奶奶话,跟着谁都没跟着你妈让我放心,别等爸爸了,他做错了事对不起你们娘仨,咱不想他了。”高南摇头不同意;我在这里他就会回来。二伯家的孩子多,平时妈妈和二娘的关系又不好,不过奶奶已经将生活费给足,其他的,二娘让她自生自灭去吧,不管不问。高南对这种冷漠并不在意,小小的女孩已经明确下来自己要坚守的信念。

        那年的八月十五,月亮亮堂堂的照着欢天喜地的高南,爸爸是在傍晚回来的,他偷偷溜进二伯家紧紧抱着日思夜想的女儿,泪湿一脸,他想回来给去世的父亲上坟磕头,痛哭一场发泄这些日子里的艰难,没想到他不满七岁的女儿这么倔强的留下来等他回来,离他出走整一个月,大人们也许并不觉得这个月的漫长,但高南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长成了一个大人。饭后父女俩回到原来的家,高南拿出来一个月饼:”爸爸你今天过生日呢,给你吧。”那是姑姑给奶奶买的,奶奶偷偷给她一个,她一直留着。老三拿着月饼又哭了,他变的很爱哭,在外面想家想女儿眼泪止不住,回家见到女儿眼泪还是不受控制。他不敢说后悔,也没办法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爸爸犯了什么错误,更没办法告诉她经常来家里玩的王素英阿姨是她的新妈妈,王阿姨带着的跟妹妹一般大小的小威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孩子慢慢长大,纸里越来越包不住火,王阿姨已经给他下了远走高飞的最后通碟,要么跟她远走高飞,要么她去公安局告他强奸罪,能不能定罪判刑他都没办法继续原来的安稳日子,这件事如果被公开,他不能说服自己去面对亲人和乡亲们的哭闹和指指点点,他没有退路,离开对他是最容易的选择,他心里对妻子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小女儿出生时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家里了。他真正感到痛心的是没有把高南带走,老三简单收拾一下家里,把带回来的一摞作业本都给女儿工工整整的写好名字,用柴烧水给女儿洗脚,很仔细的给女儿剪脚趾甲,他慈爱的告诉高南:“爸爸这些天去了温州,想做一个鞋厂,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回去,明天我带你去找妈妈和妹妹,你要跟她们在一起爸爸才能放心,等爸爸的生意稳定了我一定回来接你”。高南发现爸爸的眼神在游离,一直都不敢正视她盯着他看的眼睛,她就知道爸爸在对她说谎,鞋厂并不是他离开的原因,心里已经明白她留不住爸爸了,她无力的问他:“你想我时会不会想我妈妈”?当然,她听不到回答,也没有追问。

                                三

        高南再也不肯原谅爸爸的第二次离开,封存了关于他的所有的记忆,再也不提。她们娘仨在姥姥家生活了两年之后来到了现在的家,很快接纳了新爸爸,她只字不提高老三,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那些他给予的宠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新爸爸很疼爱姐妹俩,妹妹会撒娇的趴到他的背上要他背来背去,高南已经过了撒娇的年龄了,她八岁了,辗转了几个学校后读三年级,自己把原来的姓改成新爸爸的姓,把名字去掉了一个字,在新书上整齐的写下高南,新爸爸和妈妈都没有要求她这么做,看她的态度也就默认了。她也有新的小伙伴,但并不主动的出去玩,她喜欢跟着这边的爷爷去烟房,爷爷是一个很和善的老头,经常笑眯眯的看护姐妹俩。新家的乡亲们种烟的很多,爷爷烤烟的火候掌握特别好,负责给乡亲们把烟烤好了分好等级再卖到来村里收烟的生意人,她喜欢闻刚烤好的烟叶的味道,学着用纸卷好烟叶递给爷爷,每到烤烟的季节,村子里到处弥漫着烤烟的香味。不过村子里的领导很快接到通知,不许乡亲种烟叶了。爸爸为了生计去外地找老师学了修表,大姨怕妈妈既操持农活又照顾姐妹俩忙不过来,经常会让读高中的表哥把她接到家里,教她看书。表哥自己单独有一间房间,满满一个书架的书,高南喜欢看的小人书都是整套的放好任她挑选,还有整套的聊斋志异,一本书讲一个故事,高南常常读的入了迷,看完了这些书之后开始站到板凳上翻表哥放在高处的书,她找到一本被撕毁了封皮的厚厚的书,拿下来不知不觉看到了中午,仿佛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世界,吸引着她不停的向前走。表哥回来后对她很无奈:“你才多大就看长篇小说?能看的懂吗?以后不许翻我的书,我会把适合你看的书放到低处的”。高南点头:“哥,我能看懂,能不能让我把这本书看完”?表哥被她逗笑了,他耐心的跟她说,这本书你连名字都不知道吧?叫《第二次握手》,作者是张扬,你要是能看懂就看吧。那些闻着烤烟的味道,在大姨家的寒暑假的时光,表哥细心的保护慢慢温暖了高南的童年。

        高南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高老三来找过她一次。隔着教室的窗户,她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拦着下课后的语文老师,一边讨好的把手上的烟往老师手里送,一边快速的跟老师说明他的用意,语文老师返回教室走到高南旁边小声说:“门口那个人说是你爸爸,想让你出去见见他”。高南简短的回答我不认识他。她看到高老三听到语文老师的回话时,用手去擦脸上控制不住的流下来的泪水,他以为女儿看到他会像小时候那样喊着爸爸向他奔过来拥抱他,他不甘心赶了一千多公里的路回来,却看到女儿不愿意见他。他试着隔着教室的玻璃窗叫她的名字,她别过脸不和他对视。他想直接进教室里告诉女儿爸爸有多想念她,老师拦住他说:“你别吓着孩子了,我过去跟她说说让她站起来,你在外面看看她就走吧”。高南配合的站起来,一动不动站到上课铃响起,眼睛却始终没有看窗外一下。放学回家听到妈妈的哭声,和爸爸离家出走的那年一样的不加控制的放声痛哭,高老三从学校回来去找了妈妈,指责妈妈疏离了女儿对他的感情,并在冲动之下带走了妹妹。高南书包里带回来的彩色的粉笔,给不了妹妹了。高老三离家出走时她还不到两岁,却成了爸爸和妈妈赌气的牺牲品,他是从妈妈的怀抱里强行夺走了妹妹,妹妹应该早就淡忘了这个爸爸,她从来没离开过妈妈和姐姐,在他们俩争抢妹妹的时候,不到五岁的她心里得有多害怕?她小小的身体怎样挣扎着反抗和哭泣都是徒劳的吧,高南感觉心被狠狠的击了一拳头,她明白爸爸回来是要带她走的,因为她长大了,可以离开妈妈出去读书。但她没有从教室走出去,爸爸没有抱她上车的机会,所以他带走了妹妹,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顺从的去和爸爸见面,如果她去抱抱爸爸,他可能会心软把妹妹留下来吧吗?妹妹走后,高南发现自己再也不能专心的做一件事了,上课,游戏,吃饭,睡觉,都会想高北,无时无刻不想,她甚至会感到在夜里能听到妹妹的哭声,要妈妈,要姐姐。她做梦,梦见妹妹,跑过去想拥抱她,爸爸在梦里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巫师,他忽然把妹妹变成了一颗晶莹透亮的玉米粒,高南伸手想把妹妹捡起来,忽然很多玉米粒从天而降,妹妹变成的那颗被混进了一堆玉米粒中,怎么都找不到。高南伤心至极,绝望至极,该怎么找到妹妹?醒来后她是不肯跟妈妈分享对妹妹的思念的。妹妹走后,她很少说话,更少和妈妈交流,妈妈和她想念的是同一个妹妹,却是分开着的,各自孤单着的想念,谁都不会在对方面前提起高北。

          整个中学阶段,高南一直保持着小学的习惯,收集彩色粉笔。中学后得到这些更容易一些,李瑞很不理解,要半截的粉笔干什么呢,需要的话可以去买一盒就可以了,没必要一点一点的攒起来。高南知道这是妹妹最喜欢的,每次给她一个粉笔头她都会开心很久,她喜欢在地上,在墙上画各种各样的小花,小草,只是她收集了很多粉笔头之后,却给不了妹妹了,那种遗憾在她心里,足够留一个伤疤。

          四年后妈妈又生了一个弟弟,他的到来让妈妈不再每天沉浸在对妹妹的想念里,她精神好了很多,高南也多了一个相依为命的人,父母很忙,大多数时间,高南跟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帮着妈妈照顾弟弟,小男孩很懂事,无论哪个长辈给他好东西,他总是贪心的说还有我姐一份呢。高南跟他说,你得记着,你有两个姐姐。                                                                                                          四

          初三的时候,高南发现脱掉棉衣之后的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她开始发育了,这些变化一度让她不敢挺胸走路。妈妈给她买了白色花边小背心穿在里面,初一时已经上过的生理卫生课并没有给她多大的印象,老教师是让同学们自己看书的,高南用生物书盖在琼瑶的小说《青青河边草》上面,偷偷用一节生物课的时间大概浏览了一遍,并不像其他女生那样迷恋,不过是为了打发一节生理课的无聊,所以当她腹痛并发现内衣上有流血时还是吓坏了,妈妈正在做饭,听完她结结巴巴的描述说:“过来,我教你该怎么做”。再去学校时仿佛多了一个秘密,课间去厕所总是拖到快上课才去,回班老师已经上课了,免不了问去哪里了?高南脸通红的回答去厕所。老师更生气:“下课这么长时间不去厕所光顾着玩了是吧”?高南狼狈不堪的回到座位,相比之下,李瑞淡定很多,她有姐姐已经经历过,所以她一再鼓励高南不要紧张,要挺直胸膛走路,这样长大后才会变得漂亮有气质。下午预备铃想过,高南伸手从书桌里拿出语文书时,发现书里还夹着一张信纸,不知道是谁放进来的,她忍着咚咚的心跳看到对她的称呼只有一个字,很直接的说我喜欢你,后面的大意应该是喜欢她的原因。她不停的用冰冷的手使劲捂着滚烫的脸,仿佛能让脸不那么热气腾腾。语文课是没心思听了,下课铃一响拉着李瑞跑到学校最隐蔽的角落,才放心的把信给她看,李瑞看完后很惊讶,怎么没有人给我写信?!高南对她的反应哭笑不得。坐在高南前面的杨牧也变得很熟悉了,他和李瑞仍然会有小争执,他喜欢转过身和高南说话,内容很广泛,知识面很宽,很乐意帮她解决数理化方面的难题,但她不主动问他,怕他讲了之后还是不懂,高南跟大多数女生一样偏文科,她把时间大量的投入到代数物理化学中去,效果总是不尽人意,而语文,她不费吹灰之力也能考出好成绩,尤其是作文,写的更是得心应手。杨牧一直保持勤奋认真的学习态度,不偏科,每门功课都很扎实,给高南做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榜样,在练习中考的投铅球体育项目时,她总是力气不够不达标,他会记得每次她投的成绩鼓励她:“一次比一次接近啊”!练习长跑的路上,她气喘吁吁的刚停下来放弃,他总适时的从后面跑过来,告诉她不要停下,跟在我后面慢慢跑。李瑞在旁边笑,高南想解释,李瑞喘着气摆手阻止:“解释等于掩饰啊,你仔细想想那封信是不是杨牧写的”?高南摇头:“我肯定那不是他写的字”。大概每个人天生都有短处,杨牧的字写的不好,他折腾着找各种字帖练习,字仍然乱七八糟的几乎没有长进。那些字体刚劲有力的信仍然不间断的毫无破绽的出现在高南的书桌里,高南顾不上分心去想到底是谁这么不求回应的写信给她,即将来临的中考让所有人都觉得惶恐不安,全县城只有两所高中,很难考。像一个分水岭一样把同学们分开,极少部分考入高中,大部分去读职高或者另谋出路。以高南的成绩来看,她只有语文英语还拿的出手,老师们重视的数理化完全不行,所以希望并不大,她不想复读,不单是自己不想重新来一遍,也深感父母供养的不容易,继父为人忠厚老实,勤勤恳恳的侍弄地里的庄稼,生活依旧清贫,她不想因为并不优秀的学业再给家里增加负担,她认为自己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他们的父亲有义务给孩子更好一点的教育,她的继父没有,尽管继父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尽心尽力的爱护,她还是有种拖累别人的感受,尤其是看到父母辛苦的早出晚归的操持这个家,看到爸爸瘦瘦的微驼的背影,她心中十分不忍,暗暗有了自己的打算,去读职业高中,可以早早的工作减轻家里的压力。

          中考的成绩不出高南所料,她没有过分数线,其他同学商量复读的事,她站在教室门口,看着相伴了三年的同学们,要分开了,有很多回忆和不舍,杨牧和李瑞如愿以偿进入高中继续学习,他看着高南,给她一个干净温暖的微笑,让高南忽然觉得自己的中学时代,从开始到最后,都因为这个男孩的笑容有始有终。她鼓起勇气在杨牧的桌子里放了一张留言条,感谢他对自己的帮助,她要去读职高了,让李瑞他们好好用功,三年以后等他们考进理想的大学的消息。                                          五

      高南完全不纠结于对学业的选择,去了县城其他同学都不愿意去的职业学校,学服装设计,她很快融入新环境适应新同学,喜欢上自己的专业,更喜欢手工课,迫不及待的给李瑞写信分享她的新世界。两个星期后,却意外的收到了杨牧写来的厚厚的信,地址是问李瑞要来的,在信里夹了一张音乐贺卡,信的末尾他写道;我喜欢你,但这封信我并不承认是封情书,因为读书才是目前更重要的事。高南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心情豁然开朗,仿佛世界并没有因为她读了不尽人意的学校而忘记她,反而为她开了一扇很宽敞的大门,他在里面微笑的看着她,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原来人生真的有这么美好如意的事发生,你默默喜欢的人也在费尽周折的默默喜欢你。尽管如此,高南还是等了几天之后佯装若无其事的给他回信,给他介绍了新环境和新同学。从此,杨牧一周一封信的习惯一直陪着高南度过了两年的时间,高南甚至会心疼六毛钱的邮费,她知道每一分钱都来自父母的辛勤劳作,杨牧的家庭并不富裕,此时的杨牧面临高考,高南能想象到他的勤奋和努力,厚厚的一摞通信里写着各自的学习和挂念,杨牧在信里描述对她的记忆:“那天很冷,预备铃响过了你才匆忙跑进教室,我看到你刚洗过的头发上的水,被冻成了冰,我开始担心你会感冒,担心感冒会影响你学习,担心你因为没考好流眼泪”。高南给他回信:“我觉得我是一个还算大方的女孩,却在想到你时感到紧张,你是那么优秀,我害怕自己不能和你并肩的站在一起,你未来清晰而明确,所以我想努力学好专业,把自己变得也很优秀才能配的上你”…… 。                                  临近毕业时的职业学校无所事事的轻松却让高南感到压力,她害怕目前消磨时光的懒散状态会跟杨牧的勤奋努力拉开太大的距离,十八岁的高南有了新的想法和决定,她要离开学校出去工作。快速收拾好行李和同学告别回家,途径杨牧的学校时却忽然想见他,那是他们从中学分别后两年多来的唯一的见面。天气很冷,高南穿着厚厚的棉服,在学校门口等杨牧出来,杨牧看见她掩饰不住的开心,他说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我可以送你回家。他们走的很慢,踩着厚厚的积雪,四周空旷安静的田野,雪花不紧不慢的落在他们头上,长长的小路上看不到其他行人,他们腼腆的心照不宣的感受着属于他们的甜蜜和幸福。高南先打破沉默:“我想出去找工作了,不去学校了,你安心学习”。杨牧停下来很自然的拥抱她,吻了她的额头,用很低很轻的声音说等着我。高南十分紧张并不知道怎样回应,匆匆转身告别,她到家了,他还要步行赶回去上课,天已经快黑了。                                                                                                                                                                                  六

            高南离开家乡来到城市几经周折找到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在商场里做小家电的销售,她主动上了两个人的班,拿了双份的底薪,加上提成对她来说是一份很不错的收入,从早上七点半入场点名到晚上九点半下班,中午人少时可以去楼道里坐着休息一会儿,虽然忙碌疲惫之余会想家,想弟弟妹妹,但她可以减轻父母的很多负担,在老家的小村子里,父母一年到头的收入并不比她多。在一次短暂的工作经历中,她认识了现在的室友高凡,俩人名字仿佛姐妹,相处也很融洽,高凡几乎没有大多女孩身上的缺点,人缘也好,她的朋友来家里也会成为高南的朋友,她们在陌生的城市里互相陪伴,成了彼此的亲人。她不计较高南因为工作忙碌没时间分担家务卫生,利用空闲时间把她们租来的小家收拾的很干净,每天等晚归的高南安全到家才安心的去睡。也许是有了高凡的陪伴,高南并没有十分想念杨牧,她保留了写日记的习惯,虽然不够连续。她也保留了给他写信的习惯,只是,她却没有固定的地址来收他的回信,也担心会打扰他的学习进度。所以只写不寄,紧张筹备高考的杨牧,像她生活多年的家乡一样稳稳的座落在她心里,让她感觉踏实。看得见的他们的未来,等他们再长大一些,等她的工作再稳定一些,等他大学毕业,他们会一起回家,像祖祖辈辈的乡亲一样,会在他们共同成长的家乡有一场水到渠成的简单的婚礼,这样的人生一眼望穿仍然让她感到幸福。那些甜蜜的希望,来自杨牧的深深的宠爱,他写的信文采并不好,但朴实真诚。高南的头发长长了,不管是直直的散下来还是梳起高高的马尾辫,镜子里的她都是好看的,嘴角掩藏不住的笑意,都是扑面而来的青春的美好。她脚步轻盈的穿过马路去上班,没有对超长的工作时间感到厌倦不堪,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换下工装,穿上天蓝色上衣搭配白色裙子,在奔跑着赶末班车的路上不自觉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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