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里,辛都相信女人是无可救药的,贪婪的像蛇,想打又不敢抓。但这并不影响他去爱上一个女人。很多时候,恨和爱是同步的。
辛认识细的时候,时间还走的很慢,一切都慢的需要一个过程。结婚之前要先认识,认识之后要订婚,订婚之后要培养,培养好了才结婚。结果,辛和细培育的小苗死在开花之前,死因不明。或许有来世,但今生再找不出相同的苗子,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东西。
细在结婚之前人间蒸发。被发现消失离细20岁生日还差8天零13个小时,辛和细结婚的日子,辛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多年。6年的岁月都是这一天的前奏,过了新婚的副歌部分,就能以一个舒缓的方式结尾,万事大吉。
或许是前奏太长,没耐心等下去了,无论是演奏者还是观众。也许是曲子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不应该被公之于众。细发现了,所以离开。辛还沉迷其中,所以他去找细,他不知道一个主动离开的人是找不回来的。
其实辛根本不知道去哪儿找,细去过的地方太多,到底哪里可以成为她的栖息地,细没有告诉过他。
辛每天都去车站走一圈,有时候在进站口蹲一个下午或早上。晚上在旅社里就开始失眠。昏暗的灯光藏起他的表情。辛躺在床上开始一遍又一遍咀嚼过去的记忆。他想起在细家当牛做马的日子,他甚至帮忙带过细嫂子两岁半的小孩,在其他人打麻将的时候。辛从没打过麻将,他怕输,一块钱都不行,那是他和细以后的家当。
于是他翻身坐起来,把身上的钱摊在床上开始数。辛走到楼下的棋牌社门口,门里洗牌的声音和叫骂声此起彼伏。辛打了个冷颤,就把手从冰冷的门把手上缩回来藏进袖子里。街上荒无人烟,大概已经凌晨了吧,空气中有清晨的味道。
辛回到旅社,脑子里就开始出现一个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第一次知道窝囊这个词怎么写,是在字典里查出来的。辛没读过书,他是妈妈改嫁带到别人家的孩子,15岁跟着村里的人去打工,在矿上做炮工,炸开地球的心脏,取出五脏六腑。
18岁时辛有了自己的一笔积蓄。他带着银行卡去细家提亲。那年细14岁,跟着哥哥嫂子各处跑。细不记得父母的样子,她由两个哥哥带大,现在是独挡一面的厨娘,在厂里每天要准备几十个人的饭菜。
辛吃过细做的饭,想吃一辈子。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做一辈子的饭,哥哥答应将她许配给辛。15岁他们俩订婚,婚宴是细自己做的。双方说好等细20岁就结婚。
辛已经忘记了在这之前他和细有过的快乐记忆,或许根本没有,唯一记得的是细在订婚宴上红着脸说好。其他的时光里都是自己忙碌的身影,在院子里劈柴,从河里挑水,打扫房子,生火做饭。好一个免费的劳动力。辛在夜里默默嘲笑自己。笑着笑着他就想哭,哭着哭着他就开始恨,不知道恨自己还是恨细。
辛甚至看到细正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笑颜如花。他不恨那个男人,却更恨细了,于是就更加思念。有时候辛突然想不起来细的模样,就去翻照片,很多年前照的,细头上插着一枝映山红。看着看着就浮现出一个男人的模样来,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辛就开始琢磨女人跟随一个男人的原因,于是就得出来一个结论,女人都是贪婪的动物。接着他就想到了蛇,便觉得女人是蛇的化身。
有一天辛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堆大大小小的蛇缠绕在一起,仔细看它们正齐心协力绞死一个庞然大物,竟是个人,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醒来之后他就想,那些蛇都是细变的。
辛决定不再去找细了,他甚至希望细过得幸福。他要结婚了,和一个比细小很多的女孩。
辛来不及准备,茗就从天而降。茗妈妈找到他的时候,辛正准备把细的照片埋起来。
辛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茗之间发生点什么。茗是辛继父弟弟的养女。比自己小14岁,辛跟茗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某天起就要一起生活了,真不可思议。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这门亲事,他们没有亲上加亲的必要。
茗是突然退学决定嫁给辛的,没有婚宴,也没有结婚证。茗跟着辛去内蒙的矿山生活。每天晚上茗都出去打电话,然后被满身是泥的辛找回去。茗没有地方躲藏,那里的山很豪放,春夏秋冬都不穿衣服,一眼就看完了全景。不管是谁见到茗,都会立马想办法告诉辛,辛从井下出来就带着矿灯去找她,至于为什么去找,辛也不知道。风很大,把昏黄的灯光变得倾斜,茗太娇小了,会被这风吹走吧。
辛和茗很少有肢体接触,即使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茗会穿着厚厚的睡衣靠着墙。然后有一天茗怀孕了,吃什么吐什么。她更疯狂的打电话,半夜偷偷出去打,蹲在墙角打。肚子鼓起来的时候茗就不打了,她让辛把手机收起来。辛就收起来了,没有看一眼。
冬天的时候茗生下一个男婴,辛抱着他看了好久。人们都说长得像他,辛就笑了。后来他就觉得真的长得像自己。
茗很少照顾孩子,很多时候她都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开着电视发呆。人家都说辛养着两个孩子,茗也是孩子,不像妈妈。辛就担负起了家长的责任,照顾一大一小。辛不当炮工了,在洞外开车,他说回家方便。
第二年的时候茗又怀孕了,每天挺着大肚子去找人聊天。人们都说她像办家家的孩子,用枕头塞大了肚子扮妈妈。辛从没怀疑过孩子的真假,他听到宝宝踢肚子的声音。茗在秋冬交际的时候生下一对双胞胎。生产的那天茗接到继父的电话,他告诉茗,她妈妈疯了。茗抱着孩子唱摇篮曲。
春节回老家过年的时候,见到茗妈妈。她认不出茗,谁也不认识了,每天笑的像个孩子,对谁都伸手要糖果。茗扯着她的耳朵说,你真会选择生活啊。
茗妈妈是突然疯掉的,她在火车站的人群中失声尖叫,身旁的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她就笑了,笑着抢走小孩手中的彩虹棒棒糖。最后被车站工作人员带走,茗继父把她接回了家。
过完年辛带茗妈妈去县医院检查。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在办理住院手续的时候辛看到细。细挺着大肚子坐在等候区。辛没有过去打招呼,他看到一个男人走到了细身边,没有白衬衫,是个一条腿有缺陷的男人,走路需要细用胳膊搀扶着。辛看着他们俩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突然忘记了辛的模样。茗妈妈一本正经的望着辛说,是你的小情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