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离群的乌鸦,找不到我的同伴,也找不到我的巢穴。无奈只能落在一棵杨树上,它的枝叶不算茂盛也足够我栖息。我的脚下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里是灰色的泥瓦房,门口搭着一条白布随风舞蹈。
透过窗户我看见屋内有十多个人围坐成一圈,他们默不作声都盯着中间看,即使他们的胳肢窝下散发出呛眼的汗臭味,也不能让他们改变姿势。我飞到更高的树枝才看清,他们中间躺着一个中年妇女,面如白纸眼如核桃。
盯了半个小时,那妇女才睁开眼睛,拉着旁边一人的手,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个字。
“要喝水吗?”
“吃点粥吧?”
“起来靠会吧?”每人都关心的问一句,妇女摇摇头,没过几分钟张着嘴干嚎几声又晕了过去。
一天后,
那妇女倚坐在床边身边围着七八人。
其中一人说:“你哭几声就舒服了”。
妇女继续摇摇头说:“我已经没有眼泪了”,她的声音嘶哑的难听极了。“出事前天晚上我就梦到,那棵杨树底下停着一个红红的小棺材,我咋就没想到呢?”说着眼角又流出几滴泪。
其中一人说:“哎,这事谁能想到呢?”众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三天后,
妇女倚坐在床边身边围着五六人。
其中一人说:“难受就哭几声吧”。
妇女摇摇头说:“我梦见那棵杨树下停着红红的小棺材,我和别人说,他们还说棺材、官财,升官发财……”一边说一边揉着核桃般大小的眼睛。
另一人劝道:“你别想他了,没良心的白养这么多年,这就不是咱们家的人,肯定是小恶鬼投胎祸害你的。”那人一边说,一边把煮好的粥端到她跟前。
妇女喝了几口粥继续叹气道:“当初生他的时候就不好生”,说完转过头盯着我站的方向,吓的我赶紧躲到叶子密的另一树枝上,过了好一会见没人过来才敢偷偷伸出个头往里看。
其中一人忙说道:“这就对了,我听老人说,以前有一家人也有个儿子养到十多岁的时候没养活,有天下雨他爸在城隍庙旁避雨就听到里面有呱呱呱响动,他趴着门缝往里瞧。不得了,只见供桌上站着个通体黑的乌鸦拍着翅膀低着头,供桌下不知什么东西在说话。这回我还去祸害他家,我还在他家待十年……不久后果然他媳妇生个大胖小子,等到他儿子十岁的时候有天外面下大雨,有个乌鸦站在外面呱呱叫,他儿子就要死要活的闹着出去。拿绳子捆都捆不住,等他儿子穿鞋要走时,他爸就拿开水往他脚上浇。”
“然后呢?”妇女问道,
那人喝了口水继续讲:“你猜怎么着?这会从他儿子的鞋里钻出只大蝎子,这样他这儿子才留下。”
妇女同情地点点头,喝光了碗里剩下的粥。
一周后,
妇女坐在床边,身边围着三四人,她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她说:“生他的时候就不好生呀,命中注定他不是这家人。”
“你这样想就对了,他都不想你,你想他干什么。”妇女认同的点点头。众人岔开话题开始抱怨自己的丈夫如何不知情趣,抱怨自己的孩子如何不听话……妇女同情地看着他们。
十天后,
妇女坐在窗前两眼盯着窗外的杨树,身边只坐着她女儿。偶有远方赶回吊丧的亲戚,她便站起来抖着双手嚎啕着:“出事前我就梦到了红红的棺材,他们都和我说没事、没事,那是发财的象征,我也没往心里去……”妇女一边哭诉一边跪下拍地捶心。她女儿拖着她两支胳膊用力拉也拉不起来。
直到亲戚劝说“别想这没良心的,他就不是这家人”后,她才渐渐平复下来,任由亲戚扶起坐下。
半个月后,
妇女坐在杨树下抻着脖子往外望,我也抻着脖子望,等了一天也没见一人路过。傍晚时,她起身双腿有些发抖,顺着羊肠小路往前走。却瞧见她女儿站在路口,若有人往她家方向走时,她便迎上前去叮嘱道:“你们是要去我家吗?求求你们过几天在来吧,我妈身体不好看到你们又想起了伤心事,一哭就上气接不上下气,她要是哭坏了身体我可咋办。”众人听罢后皆同情地点点头换了方向。
妇女见了满脸涨的通红,挥起手“啪”地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骂道:“没良心的,哪有撵客的道理。”
我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