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特別冷,我覺得。但是卻把我凍醒了,這裡的“醒”,指的是觸覺是思想的覺醒。過去一直是一個只關心自己內心的孩子,暫且成為孩子吧,只有孩子會只顧自己不管天地他人。我明白今年跟任何一年沒有任何差別,並沒有冷到爆表。變的是我。
落葉是我的第一個發現,居然真的可以掉這麼多,樹木是真的會禿,走在厚厚的落葉上吱吱作響,下雨浸泡過的落葉綿軟發霉腐爛。跟我是個南方人有關,在我成長的城市,似乎冬天也是不落葉的,所以現在的我才會這麼驚訝。前兩天看梁文道在方所的演講,題目是中國南方的海洋文學之類。他說到新加坡華語作家,在描寫的時候其實比很多大陸作家更為細緻,用詞更深。同時也提出了南北差異的一些觀念,深有同感,簡而言之就是,我們從小受教育的背誦,春暖花開,春花冬雪,你真的以為我們南方人也這麼認為嗎?我們什麼時候在冬天見過雪,我們從小生活在四季如春甚至四季如夏的氣候里,春暖花開是常態,甚至不值一提。
如果只是這樣,我忽略季節而被凍醒的原因,我想還是可以接受并被原諒的。事實上我自己明白,是我變了。
我第一次體會到冬天如此之冷,是在桂林,離家五個小時火車的城市,當時還沒有動車。念語言學意大利語,暑假的時候和室友都興致勃勃,桂林的夏天也很熱,也能堅持去上課。到了冬天,心都凍僵了,室友也各奔東西,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宿舍里住。怎麼形容那種冷?是濕冷,早上起不來已經不是意志力的問題了,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我媽後來幫我收東西回家,摸到我的被子,她說“怎麼是濕的?”。我在國內在父母身邊的最後時光,居然忘記了撒嬌。
我第一次見到下雪,是在Pavia,米蘭附近的小城市。還是在念語言,上課的時候可以看著窗外飄雪看一節課。走在雪地上傻傻的踩別人的腳印,其實裡面都是積水。握一小團雪在手裡,是一種碎碎冰的感覺,變硬然後融化。
剛上大學的時候,迷失在迷茫裡,只記得冬天快來的時候,天黑得很早,四點多就天黑了,早晚溫差特別大的時候,天黑回家,漫天大霧。我也希望我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但是並沒有遇到瘋帽匠和兔子。如果也有一個洞讓我掉進去到另一個世界就好了,當時應該是這樣想的吧,又痛苦又麻木,痛苦是實實在在的痛苦,麻木是不為所動的麻木。直到有一天躺在床上覺得,為什麼這麼痛苦又不去改變,才一躍而起。
改變就是搬了新家,跨年的時候到擁擠的市中心去看燒火(城市傳統在跨年的時候燒一個大型的紙造型的玩偶),堅持新年第一夜住在新家,即使走在路上被路人惡作劇踢到的啤酒瓶砸到腳踝流血不止,還是自己一個人回家坐在新床上止血。農曆大年初一的時候正好有考試,因為實在無力的逃避,印象之深,後來每當自己偷懶的時候那種無力感羞恥感還是會出來鞭策自己。
事情並沒有變好,又過了一個冬天。也許是凍醒前寒風吹來的覺醒,也許是當時為了鼓勵一個高中同學,那一年倒是好好的看了幾場雪,還是小心翼翼的走在雪地裡,隔幾個小時就出陽台看看外面白成了一個怎樣的天地。我想當時的我是真的開始覺醒了吧,開始奔波于課堂埋頭于書本揪心于考試,然而這個同學卻再也沒有回來過,在充滿熱情的跟我分享過哈爾濱的雪景之後,在每天醒來收到早安信息和每天晚飯在國內晚安時間閒聊幾句之後,在我以覺醒忙碌為由的拒絕之後。
終於到了今年的冬天,迎著冷風我是越發清醒,也越發看清前路。吹到痛的清醒,我很喜歡有一句好像是革命語錄的話:“對待敵人如秋風掃落葉般冷酷,對待親人如春風般溫暖”。今年的冷是手都拿不出來的冷,拿出來滑滑手機,馬上凍出一道口子。到了大學第三年,才是真正打開心開始體驗,所以我看到了變黃的落葉,漫天的大霧依舊也看得到,只是不再祈禱掉進一個洞裡了,天黑得仍然很早,而我在健身房里流著汗。
風塵僕僕的我回到家喝了一杯熱可可,決定在這個冬天要做一個很暖的人,懷著滿腔的熱情偶爾偷懶心裡也有著可以為之奮鬥的事情。有一點關心這個同學的去向,因為他之前跟我一樣也迷茫了一陣子。我依然是個南方人,不太懂那些抗凍耐寒的事情,只能盡量緊緊包裹自己,只是心里變得又冷又明亮。
冬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