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达阁对我说:“我们都是有雄心大志的,但所有的雄心大志都分解成生活的点点滴滴。从来没有华而不实的成功,永远不会有一夕雄起的大厦。稳住心神,默默地经营自己每时每刻的日子,在生活的主场中向绝大多数的压迫妥协,在退让中知己知彼,在知己知彼的基础上达成共识。”这是个以成败论英雄的时代,萧达阁今天的成就当然让我敬意油生,我却更欣赏他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高情商和大智慧。
十一长假,萧达阁从甘肃回赤峰,酒喝到吐。这对于一个五十几岁的处长来说,已经是失态了。但在我的眼里,这种失态那么可敬爱。萧达阁肯定是聪明的,否则不会在一个“寒门再难出贵子”的时代里脱颖而出。但他的智慧却没有流于官场世故,在青梅竹马的玩伴中还能有真性情的充分流露。这对于一个天天浸润在公式般场合的人来说,也得需要大大的智慧才能保留得住几分诚挚和真纯。
萧达阁每次见我,一定要感谢我爹曾经的帮助。但我心里知道,那或者只是我爹年轻时一次偶然的善意。萧达阁却铭记得那么牢靠。他曾给予我的引导和帮助却从不提及。从这个角度,萧达阁的为人之道可见一斑。
萧达阁一直是低调和默默的。他毕业分配到元宝山电厂做工人,做宣传科长,又调到某地大唐做项目经理,做副总,做书记。
他结婚的时候,我去过他的家。他把家安在一个大约四五十平米的隔成了两间的平房里。外间的厨房和客厅紧凑而凌乱,里间的一半是土炕一半是妻子的缝纫工作室。
再后来,他搬家到赤峰,以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妻子父母一双子女,操心费力的程度可想而知。
2013年,他举家迁往甘肃。那次他跟朋友们喝了太多的酒。临别时,他抱着我大哭。
2016年,他带着老婆孩子从银川飞赤峰来找我,给小女儿报志愿。那次,没喝酒,他的心情很好:工作顺利了许多,经济条件好转,儿女双双成人。用他的话说,终于熬出头。他跟我说:“弟弟,你生在春天,长在春天,一辈子都是春天。可是哥哥我好像才知道春天是什么样子。”萧达阁肯定是在说真心的话,我却惭愧起来。到了前途无望需回顾岁月的年纪,我终于知道自己大半生的忙碌是怎样的偏离了生活主题。
当萧达阁如蚂蚁般辛苦地为人生的寒冬储备时候,我则像骄傲的蝴蝶矫情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他在单位唯唯诺诺唯命是从时,我笑他太庸俗。而我呢,正陶醉于嘲笑组长主任们的愚蠢安排和抵抗着一道道我认为不公的命令。
他在菜摊前斤斤计较每角钱时,我笑他太市侩。而我呢,现在仍然看不懂杆儿秤,老婆依然在叮嘱:“你不要买菜买水果好了。”
他在拒绝一次次的朋友聚会时,我笑他太实际。而我呢,总想周旋在朋友之中,以为广大的朋友能为自己铺就成功的金光大道。
他在虚心求教和求助强力者时,我笑他太软弱。而我呢,总试图表演成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伪装成强大的样子。
他在当上小组长而殚精竭虑时,我笑他太没见识。而我呢,正在硬撑着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他在感恩妻子的体贴安慰相濡以沫时,我笑他太儿女情长。而我呢,无数次地与妻子吵到不可开交,并威胁她“天涯何处无芳草。”
……
萧达阁蚂蚁一样的生活太不值得一提。我在生活里呼朋唤友,载歌载舞,轻松惬意。
人生如四季,煦暖的阳光和绽放的鲜花很快就会过去。当秋天来临的时候,蝴蝶在秋风中瑟缩一阵儿,匆匆把卵包裹在蛹中,死去。这时候,辛苦了一年的蚂蚁正在暖和的深洞里享受生活的奶蜜。
当我的人生之秋骤至时,我却如温室的草儿无果可摘,低头回顾虚伪傲娇的一生,心如寒冰。把自己跟萧达阁比较一下,我可不就是只能在煦暖日照中翩跹的蝴蝶么?蚂蚁一样的萧达阁正视自己,不浮不躁,不声不响,把分内事一点一滴地干好。他年轻时所有的庸俗、实际和小气,现在回看却是自知之明,妥协求同,隐忍求进。萧达阁的智慧是让人口服心服的。萧达阁现在看起来仍然没有男人的果敢和决断,但那份大丈夫的宽厚胸襟和气度足以令人敬畏。
生活对一个人尊重,是因为他有脚踏实地生活的能力,也因为他有妥协的智慧,还因为他有坚韧的毅力。而这一切的智慧沉淀,首先需要我们拥有一颗平常心,情绪稳定,心里有数,不声不响把自己的各种小事儿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