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见鲸
(一)
无妄山下的桃花开遍大半个景都,山上的桃树却只露出一点苞芽。一位身着灰色素袍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白布包裹着的方形盒子往山上爬,眼睛里充满了疲倦。
山上有一座尼姑庵,名为“慧思庵”,传说里面的佛徒能为去世的人渡魂。女子站在门前半晌,才轻轻叩门。开门的是个比她年龄稍大几岁的女僧。
“师姐,我回来了”女子道。
女僧有些吃惊,拉开门道:“回来了?快进来吧”
“师父呢?”女子问。
“师父早已示寂了”师姐平淡地说道。
女子听了心中一惊,别过脸扫视庭院。庵内的陈设布局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只是物是人非,再也找不回年少时再此度过的时光了。几个小尼姑躲在佛殿门后偷偷探出头来观察着这个陌生人,见她朝屋内走来,忙跑出来站到女僧身旁。她怜爱地看着她们,一一摸了摸她们光洁的头顶,对女僧说:“师姐,替我削发吧”。
女僧道:“自古以来便有规矩,还俗后再想出家便得受那沙弥尼十戒,其中一戒便是断绝男女淫事。如今你带着那男施主的骨灰而来,便可知你并未断了男女之情,如何叫我佛收容?”
“师姐,我只是希望能叫他的灵魂得到超度罢了。自此之后,我便不再出这慧思庵门一步,潜心念佛,了断红尘。你就替我行这剃度仪式吧!”女子近乎哀求道。
“罢了,我且替你剃度,往后修行你自好自为之便是”女僧终是软下心来。
几个小尼姑将佛像前的香火和贡品换了新的便站在两边,女子将盒子轻轻放在身旁,便跪在软垫上,虔诚地闭上眼睛。女僧接过小尼姑们新接来的甘露水,在她的头发上洒了三次;又接过戒刀,边剃边念道:“第一刀,断除一切恶;第二刀,愿修一切善;第三刀,誓度一切众生。”手起刀落之间,女子的头发也随之纷纷掉落,她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仿佛得到了解脱。她磕了三声响头,面对着佛像道:“弟子慧林,十年前误陷尘网之中,愿得我佛慈悲,助弟子人世间的夫君得到超度,弟子愿从此不出此门一步,生生世世做我佛莲座下的信徒,永不违此誓言。”
屋内并未有风吹来,面前的香烟竟猛地扑在她的脸上,她忙又磕了三个头,道:“谢我佛收容。”
从此,庵内多了一位“慧林法师”。女子果真再未出过这尼姑庵,每日烧香念佛,打扫庭院,再也不知门外之事。山下花开花谢,再也不入她的眼耳之中。
(二)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那时慧林刚至及笄之年,按庵内规矩,可下山游历一年。她从出生起便在这无妄山上长大,有记忆时便已成了小尼姑,对山下的世界十分向往。每当山下桃色一片时,山上的花儿却始终不见影子,她迫不及待要下山看看。
不知为何,师父明慧法师却不让她下山,同龄的师姐妹已经收拾好行囊下山去了,她却被师父关在反思室中。等吉时一过,她却被放了出来,师父告诉她,她这辈子都不能下山去,山下的世界会害了她。她不敢偷偷下山去,因为慧思庵是有结界保护的,没有师父允许私自下山便会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她只敢赌气,说自己要到后山闭关修炼。明慧法师自来是最溺爱她的,明知她到了后山去也不会好好念经,愧于不让她下山便允许了。
那时的明慧法师怎么也没想到,命运的轮盘决不会轻易地停止转动,她最疼爱的徒儿还是遇上了生命中躲不开的劫。
慧林到了后山,自然先去找她的好玩伴——松鼠小白。小松鼠一见她来,便热情地扑在她怀里,两人亲热了一番,小松鼠突然跳下来,往东边跑去,一边跑还不忘回头看她,见她没有跟上来,又咬着她的裤腿朝那个方向移动。
“小白,你想让我和你去那边?”她问。小松鼠不停点头,跳上她的肩膀,慧林便朝东边跑去。大约跑了两里,小松鼠跳到地上,引领她往一个特别隐秘的山洞里走去。慧林跟着小松鼠,她好奇地看着周围,自己竟然不知道这儿有那么一个洞。洞里有些暗,走了一会儿才有一束光从山顶上的缝隙里投进来,面前出现一口小泉,洞的四周有密密麻麻的藤蔓铺在墙面上。小白跳到小泉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慧林正想同松鼠说话,突然听到急促的咳嗽声,这声音在空落落的洞里显得特别可怕,回声一阵阵进入她的耳朵。正惊恐,大石块后竟然伸出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来,慧林“啊”的尖叫了一声,吓得闭上眼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又大声喝道:“何方鬼怪,我可是佛祖座下法力最高的弟子,我可不怕你”。
石块后传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来,慧林听得极为顺耳,便睁开眼看向那只手。那手轻轻动了下,小白忙跳上去,那手便收回去了,那声音继续说:“小松鼠,你给我找的救兵这么傻,不太靠谱啊!”
慧林以为小白被那妖怪抓了去,顾不得害怕,立马快步走到石后,正色道:“放了小白……”,话未说完,慧林就呆了,面前的哪是个妖怪?分明是个人,还是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面目白净的长发的那种人,他的长相和那些来庵里出家的女子不同,所以他肯定不是女子。那他是什么动物呢,莫非是树上的小猴子长大的样子?慧林呆呆地想。
“小尼姑?”这人的声音极为好听,比早晨的鸟儿轻鸣,夜晚的知了鸣叫的声音都好听,有点像冬天的冰柱化水后敲击在庵里石板地上的声音,沉着有力。
“你是什么动物?”慧林不害怕了,她盘腿坐下来,看着这个人的眼睛问,她想听他说话,“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轻轻抚摸着小白的毛,轻笑道:“我自然是个七尺男儿了,在战场上受了伤逃到这里,却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尼姑庵的结界会扭曲时空,他找不到出去的路也正常。
“男儿?这是什么动物?”慧林托着脸问。
“和你们女子一样,是生活在世间的人啊。”这人说。
“哦,不懂”慧林摇摇头,说:“那你好好养病,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我师姐要来给我送饭。”说完变要往回走。
“等等”男子见她没有理解自己的用意,急忙喊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如今在此命垂一线,小师父你难道不帮助我吗?”
慧林一听到“小师父”三个字就特别亢奋,要知道只有庵里有人上香时才会称她为“小师父”,平时可得不到这种称呼,一有人这样称呼她,她就觉得自己的修行可以和师父媲美了。她忙转身道:“施主,贫僧方才没有注意到施主受伤了,如果施主不嫌弃,贫僧便将施主带至寒观慢慢修养可好?”
男子见她装摸做样地认真起来,忍住笑作揖道:“谢小师父相救,待弟子痊愈后,一定大进香火,以示感谢。”
(三)
慧林将男子带到后山的住处,偷偷将他藏在卧室之中。她打来一盆水,替他擦去手上的血痕,原来这双手竟那么好看,手指又细又长,慧林看了看自己的小胖手,心里有些羡慕。男子躺在床上,任凭慧林将自己的上衣解开,心口的箭伤化了脓,有一条小蛆在上面扭动,慧林看了不自觉地流下眼泪来,她从没见过这么大那么深的伤口,只差薄薄一层肉就可以看见心脏了。真是万幸,这一箭没有射中心脏,不然眼前的人早就归西了。
还好自己平日里常和师父寻医问药,懂得了不少治病良方,她带着小松鼠去采了些草药,揉碎了铺在男子的伤口上。不一会儿,那些小蛆虫便从伤口里爬出来了,慧林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裹住,将它们放生了。
“这些虫离开腐肉便会死去,你这样做也是无济于事的”,男子道。慧林却摇摇头,说:“你们二者我只能救一个,那些小蛆吃活人的肉本就不对,我不杀生,将它们放了自谋生路。其余的我管不了。”
“你这出家人真是有趣……你干嘛?”男子大惊失色,原来慧林正打算脱掉他的裤子,为他擦洗下身呢。
“我替你擦洗身子啊,怎么了?”慧林见男子反应这么大,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男女授受不亲”男子坐起来,抢过手帕道:“本将军虽风流倜傥,对尼姑还是满怀敬意的,你先出去,我自己擦洗。”
“你这人真奇怪,我帮你你还不乐意了!你的脸这么这么红,发烧了?”慧林说着说着上手摸了摸男子的额头,冰凉的触感突然使她打了个激灵,她的脸不自觉地红了:“没发烧,那我和小白先出去”,她忙抱上小白往外走,手上的触感却挥之不去,她摸师父和师姐妹们时从没有这样紧张过,自己的心脏怎么越跳越快呢?
慧林坐在屋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探究刚才的感觉到底怎么回事。远处的灯越来越近,慧林知道是惠安师姐来送饭了。担心师姐看见屋里的人害怕,便飞快地朝她跑过去。
“师妹,等饿了吧?走,回屋看看师姐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惠安师姐道,便要往屋走。
“等等,师姐,我屋里面有其他动物在,你从没有见过,会害怕的”她焦急地说。
“又有什么动物来向你讨吃的?”师姐笑道。
“又大又长的那种,脸特别白,和我们一样会说话”,慧林不敢直接说男人,怕师姐不理解男人是什么动物。
师姐小时候被蛇咬过,听到“又大又长”时立马就想到了蛇,那还听得进其他的词,忙放下篮子说:“我去找人来敢这蛇走,你可别进去,怕她伤了你”。慧林听了更着急了,要是大家都知道屋里有个没见过的动物,不都会被吓到吗?她只好撒谎道:“逗你玩的,屋里面没有蛇”,师姐还没回神,嗔骂道:“你竟敢吓我,我明日不给你送饭来了”。夜色渐渐深了,害怕蛇出来横行,师姐忙回去了。
慧林提过篮子坐在门口,想着师姐那么怕蛇,要是看见这么一个人一定会被吓坏了,今后得早点去接饭,不让师姐上山来了。正想着,男子已经换好了自己用破布拼接上的干净衣服坐在她的身边,慧林从没有见过哪个人能把破布衣服穿得那么好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男子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问:“想什么呢?”
慧林忙摇摇头,道:“我在想山下是什么样子的,我师父不让我下山去。”
男子的眼里有些黯淡,说:“不下山也好,山下的日子哪有山上那么宁静。处于乱世之中,能像你活得那么率真的人已经不多了,何必下山去讨不痛快?”
“可是我师姐们说山下很热闹,不似山上这般寂寥。”
“山下的人看似热闹,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想着怎么伤害别人,倒不如在这山上一个人来的自在”,男子说。
“要是我师父让我下山,我一定会广散佛源,让人们都向善,都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以你的心境,恐怕还差得远吧。”
“你可别瞧不起我,我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师父把渡魂之术传授与我,就是让我广渡众生的。”她得意地说。
“你会渡魂之术?”男子有些惊讶。
“那当然,虽然我现在只会念经替人超度,等我学到精髓便可同佛祖对话,请求佛祖让一些人去往极乐,厉害吧?”她将双手合十在胸前,看着天边说。
“那你可否帮我在佛祖面前求情,不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啊?”男子认真说道。
“当然可以,那你得先告诉我山下有些什么好玩的。”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可以,山下有好多好玩的……”男子将山下的世界讲述得那么栩栩如生,慧林更想下山去了。
在后山的三个月,慧林除了背诵经书外,还每天听着男子对山下世界的描述。原来男子名为“周如晟”,是从京城来的将军,在和外族人的战斗中逃脱至此,才得以和她相遇。山下的世界不仅仅有外敌的入侵,还有皇室的自相残杀,血流成河,人心惶惶。慧林背诵多年的经书终于在此刻起作用了,她强烈地希望自己可以下山去宣传佛法,广渡众生。
同时她更喜欢山上的生活了,她带着逐渐痊愈的周如晟在后山到处玩儿,将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他,久而久之,她越来越舍不得这个朋友了。
她一觉醒来周如晟已经不见了,她找遍了整个后山也没有看见他,她的心里没来由地发慌,他一个人怎么下山去啊?突然,松鼠小白嘴里咬着一封信朝她跑过来,信里周如晟说自己已经痊愈,回京城去了。等自己安排好一切,便到景都来请她下山,到京城去传法。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面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她不敢和别人说,悄悄地埋藏在心里。为了能够宣传佛法,她更认真地背诵经书,可内心始终平静不下来,她总担心周如晟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他描绘的那样血腥的战场会把她伤害成什么样。她觉得自己对他的友情不纯了,可她又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情。
(四)
时间过了一年,慧林还是没有得到师父的允许下山去,周如晟也始终没有来找过她,她的心里很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她常常念着念着就替周如晟祈福去了。
慧玉师姐突然对她说自己要离开了,师姐说自己下山时遇见一位书生,两人相爱了,所以她向师夫请求还俗,回去同那男子成亲。
“相爱是什么?成亲是什么?”慧林不解地问。
“相爱就是你心里想着我,我心里想着你,想永远和那个人在一起啊。成亲嘛,就是两个相爱的人相守在一起的一种方式。我也说不清。”师姐含糊其辞地解释。
“我心里也想着你,你心里也想着我呀,那我们也可以成亲”她还是不懂。
“你这小傻瓜,我问你,你想到我时会心动,会脸红吗?”
“这倒没有”她摇摇头。
“那就对了,当你喜欢上一个人时想到他就会脸红心跳,连你自己也说不出怎么回事。”师姐说,突然觉得不妥,“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好好诵经,做一个像师父那样的仙僧。我走了。”
师姐走了,给她的触动很大。自己对周如晟莫非也是师姐说的那感情?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心绪,周如晟的消息就到了。原来周如晟这一年又立了不少军功,但现在正躺在京城的病床上奄奄一息,特地派人来景都寻慧林去替他诵经祈福。
“老衲这里没有这么一位女僧,还请各位施主回去告知将军,请将军另寻他处”慧林赶到时,明慧法师正婉言拒绝那几个家仆的请求。慧林急忙冲出来,说:“我在这里,我马上和你们走”。
“去哪里啊?就你那点修为怎么救人!”师父瞪了她一眼。
“师父,这位周将军是徒儿的好朋友,徒儿替他祈福后立马回来,徒儿保证。”她跪下来请求道。
“你这庸人,可知这周将军是何人?朝堂之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其中。”
“师父,徒儿绝对不和朝堂扯上瓜葛,徒儿一定要去救他。”她不停磕头。
“罢了,你去吧”师父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下山去,就不会惹上这等事情了。“三十日之后你若不回来,为师便将你的名字划去,你就自当还俗,决不能再以慧林为名。你可考虑好了?”
“师父放心,徒儿三十日之内一定回来”慧林忙说道。
“这个锦囊你好生揣着,若你不回来了再打开。”师父摇摇头离开了。
慧林又磕了几个头,收拾好行囊便和一群人离开了从小待到大的地方。她自以为自己一定会回来,没想到这一走,再回来时竟已经过去十年。
(五)
慧林到了京城,日日夜夜为周如晟诵经祈福,转眼过了二十五日,周如晟终于醒了过来。她匆匆收拾行李想赶快回景都,周如晟却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来挽留她。
他说自己这一年来很想她,即使知道她是出家人也控制不住地想她,可害怕自己给不了她安宁的生活,若不是自己将要死了,他决不会打扰她的。
慧林压抑着的感情爆发了,她抱着他诉说着自己的感情,最后她问:“你可愿意与我成亲?”
周如晟愣了一愣,笑了:“我愿意”。
慧林与周如晟成亲了,她寄到无妄山上的书信有去无回,她知道师父一定对她很失望。周如晟给她起了另一个名字:阿清。他说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觉得她像山洞里那方清泉一样干净纯洁。
周如晟给了她许多以前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但她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她每日仍然吃斋念佛,为战场上的他祈福。
周如晟在战场上驰骋了七年,阿清陪了他七年。他在战场上杀人,她便在帐篷里诵经,为那些死去的灵魂超渡。边疆的混乱终于得到稳定,周如晟被皇帝封了侯,阿清也被封了一品夫人。她隐约感受到周如晟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野心,现在的局势是他出生入死得来的,他怎么可能甘居人下。他常常在夜里对阿清说,自己很想念以前在山上养伤的生活,那时候他的世界里只有阿清一个人,他什么也不用想。可是现在,他的身后有无数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一直在怀疑和控制他的皇帝,还有全家老小,他很害怕,哪一天皇帝会突然找个借口把周氏一族给灭了。
周如晟终于爆发了。
皇帝亲自到周府为周老父祝寿,听闻将军夫人阿清从前是个尼姑,生得又很是俊俏,便想借机羞辱周如晟一番。宴席上,他公然让周如晟将阿清让给他做嫔妃,满座皆哗然,眼看周如晟捏紧了拳头,四周的仆从捏紧了刀柄,随时可能对皇帝下手。阿清忙起身说道:“臣妾还俗前,庵里曾流传着一句话,若女僧还俗后二嫁,对那第二任丈夫不利。将军实在是为皇上着想,望皇上三思。”
皇上不好再说什么,但周如晟对他的怨恨越来越深了,他随时可能颠覆政权。
“阿清,你可愿做那一国之母?你若想,我便将整个皇后之位送与你面前”清冷的月光下,周如晟的眸子里深不见底。只过了七年,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他曾经那么爱笑,声音多么好听。可现在,他的声音颤抖着,欲望正企图从喉咙里钻出来。
“阿晟,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其他的我都不想要。”
“那小孩儿今日竟敢打你的主意,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阿晟,你知道的,如果你夺权,必定会引来又一场腥风血雨,你身上的血债已经够多了。我每日替你祈福,总是害怕你得不到佛祖的原谅。”
“死后的事情我不在乎,既然活着,我就要得到最好的,把最好的给你”他捏紧她的双肩,有些疼。
“我知道说不动你,你若想做便去做,我在这静宁苑内为你诵经,佑你平安。但千万别再杀人了”她说。
周如晟紧紧抱着她,今晚他终于睡了个好觉。
(六)
半年后,皇帝退位了,阿清不知道周如晟用了什么方法,现在他终于成为了皇帝,但阿清在他的脸上看不见喜悦,更多的是疲倦。他躺在阿清的大腿上,闭着眼睛。
“我想回去了”阿清轻轻说。
“回去哪里?这皇宫就是朕为你创造的家呀”周如晟反应很大。
“我想回无妄山去,我师父当年给我的锦囊里说,我随时可以回去。我不喜欢这里”
“难道你也要离开朕吗?你不喜欢这里,那你还喜欢朕吗?”他近乎咆哮道,“如果还喜欢朕,就留下来好不好?”
“……好”
“阿清,朕后悔了”周如晟呢喃道。“我当初不该从无妄山回来,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渴望权利,但更害怕你觉得我变了样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现在安定下来,我的脑子里总会出现战场上那些人死去的样子,那些被我一刀刀无情结束生命的人,总是在半夜进入我的梦里,提醒我,自己是踩着他们的鲜血坐上皇位的。咳……咳……”说着说着,他咳出了血。
“太医,传太医”阿清着急地喊,阿晟制止了她,说:“老毛病了,别担心。”
“什么老毛病,这些年你都没犯过,太医马上来了,坚持住啊”
周如晟笑了,说:“你怎么还那么傻,太医来了也没用的。七年前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身边,我早已死去了,这是那一次落下的病根。”
“这么多年你努力不在我面前发作,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可以回去求师父替你治病的呀”她哭道。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他说着,血从嘴角流了出来,他的气息渐渐弱下来,他用最后的力气说:“我死后,前朝的旧部必反,你将我的骨灰带回无妄山去吧,我想永远陪着你。”说完,他便落了气。
不出所料,皇帝驾崩的消息一出,四面八方的旧党就蜂拥而起,周如晟生前那些部将也纷纷自立门户,整个国家又是一片纷乱。阿清知道自己掌握不了朝政,将阿晟的尸体火化了,用白布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往景都走。
十天的车马路程,阿清走了一年多。一路上,她受到来自各路人马的追杀,各个割据诸侯之间立了盟约,谁先抢到周如晟的骨灰就立谁为皇帝。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巴不得抢到骨灰,从此飞黄腾达。阿清不敢相信任何人,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阿晟的骨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她只敢睡在无人的破庙里,常常会梦见阿晟独自一人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中走着,怎么也走不出去。阿晟一定还没得到超度,还没到孟婆桥喝那重生之汤,他被困在虚无之中了。
阿清知道,自己必须快点回无妄山,当着佛祖的面替他求情,请求佛祖把他放出来。在这样的信念支撑下,阿清终于还是回到了无妄山。
(七)
无妄山上的悔思庵内,阿清已经再次削发为尼,她又成为了慧林,只是心境无法再回到年少时了。她每日跪在佛像面前,请求佛祖宽恕阿晟,佛祖终于被她的诚心打动。
“此人从十二岁起便杀人无数,嗜血如麻,如何要我佛给他出路?”声音是从佛像里传出来的,慧林抬起头来,一金光菩萨出现在面前。她急忙磕头道:“我佛慈悲,周如晟身处乱世之中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弟子愿代他受这虚无之责,望我佛怜悯。”
“弟子慧林,你若愿意生生世世做我佛莲下的净坛童子,我佛便放你红尘丈夫轮回。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
“便跟我来吧”
第二天,两个小尼姑前来送饭,发现慧林双手合十正跪在佛像前,已经示寂了。
慧林跟着金光菩萨向西方极乐之地远去,周如晟的魂魄得到了轮回。只是生生世世,二人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去年投稿失败的作品,现在看着却觉得水平很高,大概是我退步了。。。到底有什么问题,请看过的伙伴提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