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走多远,家乡就像一个大磁场,别看白天风轻云淡,夜里总会梦绕魂牵。
当然,除了家乡之外,种种原因还有第二故乡,还有一种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就是从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迁到另外一个地方,然后又辗转回到了家乡,这叫什么?忽然间让我想起了歌曲《三百六十五里路》和《故乡的云》。
寿邑东南有卜家村,尊孔门十哲之一的卜子夏为始祖,始祖从河南温县、到孔门、到山西教授、(西河世家由此得来)又到巨野。
明正德年间(甚至更早或弘治)我们卜氏迁始祖卜纵从巨野迁至蒲台县,经四世,卜家村迁始祖卜林又迁至寿光卜家村。
由此可见,卜家村不是洪武移民,迁徙路线很清晰。
清朝末年,八国联军入侵,入侵的同时大批外商也一并涌入,根据外商需求,加工丝网,当时,现在的稻田镇附近成了“丝网之乡”。
我的老爷爷(曾祖父)也加入了加工丝网的行列,那时的丝网加工好了之后通过青岛运往欧洲。开始顺利,后来其中有一批货款没了下落,由此!用现在的话说资金链断裂了!
为了躲债,携妻带子逃离卜家村,来到了桂家村,桂家村又叫桂家庄子,与村后的礼乐王连在一起,(老爷爷的岳父家是礼乐王)或许是为了迷惑人吧?没敢在礼乐王住,而是选择了村南的桂家村。
欠钱总归要还的,“地里刨食”也难抵欠款的天文数字。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结伴去赶潍县集,当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协约国在潍县大集招兵,待遇优厚,一个月二十块大洋,还有的说是一个月二十四块大洋,不知道哪里“割了耳朵”,(截留)或许就是现在“中介费”吧?
老爷爷没回家,从潍县集上就直接到了集结处,让同伴捎信给我的老嫲嫲“我下欧洲了”。
他去的时候,一战已经到了末期,在此期间他学会了缝纫,做军大衣,战争结束后带回来了一台缝纫机,此后用这台机器给人加工“小大衣”和“鞋帮子”。
漂洋过海“下欧洲”,还能回来,已经算是奇迹!还带回来了一大摞银元,还清欠款已经绰绰有余。
老爷爷有五个孩子,三男两女,还清了欠款就可以回家了,两个老姑在附近村庄嫁人,他领着两个儿子回到卜家村,在桂家庄子留下了我的爷爷。
用我老爷爷的话说“庆凯啊!我先领着他俩先回去,你照顾照顾恁姥爷,你人高马大,“能压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威慑力)等我安顿好了你再回去……”。
桂家庄子留下了我爷爷,此后我大爷(伯父),大姑、父亲,三叔、二姑相继出生,开始了我父辈的童年。
抗美援朝,大爷参军,一家人把他送到村口,俺嫲嫲哭了“这孩子恐怕是回不来了”。
大爷是汽车兵,战争的补给线就是他们完成的,经历了战争的残酷,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怎不让人喜极而泣?当时礼乐王和桂家庄子参军的好几个,都安然无恙!一家人都说“桂家庄子好风水”。
大爷一直到参军前都是在桂家庄子度过的,对卜家村没有印象,虽然后来回了卜家村,他说就是做梦也是桂家庄子和王家庄。(礼乐王)以至于他那年回家探亲,我们陪他去了一趟桂家庄子,见了童年的玩伴,重温了童年的记忆,寻找了童年的足迹。
父亲生于四四年,童年都是在桂家庄子度过,桂家庄子地势低洼,他跟我说,“咱家的地在庄南,到了秋天,满地是水,棒子、秫秫割了不用拉,拴上绳子就能飘到南场院……”。
如果不是修建“纪台平原水库”或许我们就在桂家庄子住下了。
1959年修建纪台平原水库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也得到了证实,库区搬家,各自投亲靠友。自此爷爷开始了他的一次次搬家,整个过程可以用颠沛流离来形容。
从桂家到青丘到寨子……纪台平原水库修建后,蓄水只有一次,由于是土坝,北坝渗水严重,泡塌了陈家尧河土炕,最终以废弃结束。
废弃后的库区陆续有村庄回迁,也就是说,现在的“老东埠乡”的大部分村庄都是水库废弃后回迁的。
我的爷爷也想回桂家庄子“盖屋打墙”,老爷爷捎信来说“别回桂家庄子了,回老家吧……”
1960年,我爷爷携妻带子回到了卜家村,作为最后一批的回家人,终于有了团聚。
小时候听爷爷讲得最多的就是他爷(父亲)“下欧洲”,再就是他的四次搬家。小时候不懂啊!觉得搬家有什么值得诉苦和炫耀的?长大后才体会到他的搬家难啊!
很早就想写写桂家庄子,但是一时又无从说起,毕竟对于我们一家来说,记忆太深刻了,深刻地刻进了骨髓,甚至觉得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
有时候觉得“同呼吸共命运”,离我们很远,其实呢?就在身边!老爷爷的一战华工,爷爷的抗日,大爷的抗美援朝,父亲、三叔的保家卫国……每一步都与时代同行。
前几年,桂家庄子要编写一本桂家庄子名人录,给我父亲来信“您的爷爷是一战华工,您的父亲是知名人士,您的大哥是抗美援朝的英雄……你们全家是桂家庄子的骄傲……”。
想想也是!在外漂泊四、五十年,没给老卜家丢脸……
一个月以前吧?路过桂家庄子,一种强烈的感觉让我停下了脚步,怀着膜拜的心情进了村。
虽然村庄已经不是父辈们童年中的村庄,(水库回迁也就六十年)但是脚下的土地没变,依旧承载着他们童年的喜怒哀乐。
或许不那么完整,或许成了记忆的碎片。
行走桂家庄子,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所说的南场院以及他大姑家的土楼。
父亲说,他大姑家的土楼很特别,大门口开在了东北方向,土楼坐西朝东,土楼是主房,至今他也没明白,到底是风水还是其他原因。
夕阳西下!真想在桂家庄子住一晚啊!真想在睡梦中听一听这片土地的心跳……
(寿光老卜图文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