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
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
千古是非心,一夕樵话。
——白朴《庆东原》
撷一株小小的忘忧草,多少烦恼都可以被抛诸脑后;摘一朵含笑花戴在头上,如麻思绪在馨香中飘散开去。
人们都认为吃了忘忧草,就可以像醉酒一样,忘却了一切烦扰忧愁;南方人把含笑花视为百花之首,四时开放,奇香无比,摘一朵含笑花就可以时时含笑。其实,忘忧草不过是小小的黄花菜,含笑花也只是常见的山节子。
生活中的寻常之物,一入曲词,就变得意境幽远。白朴将忘忧草、含笑花信手拈来,抛入曲中,让人顿生想象:曲中主人浅笑晏晏,劝世人忘掉忧伤,将忘忧草、含笑花常带身旁,告别悲伤苦难。
劝人者,实为自劝。劝人超脱悲伤者,往往为悲伤所困。白朴劝世人把什么功名利禄全都抛却,他告诉世人一切执著追求的东西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其实是在劝自己。之所以这样劝自己,大概也正是自己难以超脱世俗的牵绊。
正因为难以超脱,所以才会对命运多舛大发牢骚:汉代的陆贾能言善辩,西周的姜子牙足智多谋,东亚的张华颇具文韬武略,结果怎样?还不是一个个被放逐远方?他们的丰功伟绩没有被帝王铭记于心,反倒成了渔樵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古人尚且如此,何况我辈?
白朴的感叹当然是不无道理。元朝朝政黑暗,身在官场心灰意冷,那些功成不退的人,非死即伤。想想古人,看看眼前,唯有放弃功名,远离官场,才能“忘忧”,才能“含笑”。
“忘忧草,含笑花”,说得轻松洒脱,但事实上,哪有那么轻松。

白朴生逢乱世,幼年便遭遇兵荒马乱,同家人在惊恐惶惑中苦熬光阴,幸得元好问悉心培养,自己又聪明颖悟,很快便以能诗善赋而知名。元好问勉励他刻苦用功,成就一番事业。然而,蒙古统治者的残暴掠夺,使白朴心灵上的伤痕难以恢复,他对蒙古统治者充满了厌恶,兵荒马乱中母子相失,使他常有山川满目之叹,更感到为统治者效劳的可悲。
因此,他放弃了官场名利的争逐,而以亡国遗民自适,以词赋为专门之业,用歌声宣泄自己胸中的郁积及不满。
也许只有在曲赋中,只有在歌声里,才能暂时忘忧,才能偶尔含笑。
白朴的故事早已在历史的烟云中消散,但他的感叹却在曲赋中流转不散。为什么我们读到“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还会心中为之一动?因为有些忧伤是古今相通的。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有多少为功名利禄而奔波不息的?有多少心灰意冷放浪形骸于山水之间的?而不管人生怎样选择,不管结局如何,都难免兴味索然,都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话。
忘忧草,带不走世人永恒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