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伸长脖颈儿,瞪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用冷静又审判似的目光盯着那个女人,嘴唇仍然是机器人般的固定形态。三秒过后,又像机器人似的慢慢缩回脖子。
公交车上人很多。小女孩就像夹在两只大皮球中间似的,被人群狠狠蹂躏着。最吸引人的,是她那根小辫子,在公交车左摇右摆、前倾后倒的玩弄之下,如同一纸浮萍,飘忽不定,无处生根。
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低头盯着手机。一只只生冷屏幕发出的微光如同黑夜中的点点星光,点缀着昏暗的车厢。
发动机噪杂的轰鸣终于肯放轻了声音,一只惯性的巨手将所有人使劲往前摁——汽车又到站了。何其幸运,“小辫子”身旁的两个位置终于空了出来。“小辫子”眼中瞬间射出两道光,就像是饿了很久的雪狼那种绿幽幽的目光。她在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后,几欲一屁股坐下。
“快坐,贝贝。”不幸的是,一颗赤红色的“大流星”划过狭长的车厢,“轰”地一声砸到了“小辫子”的脚边,而那撞击后宏大的冲击波将“小辫子”震得退步连连——就是这时,才出现了文初的那一幕,而这颗大流星,也就是开头说的“那个女人”。
“贝贝”被推进了座位。我跟众人一样,被这动静惊吵,抬起了好久没动的头颅。
我盯着她,她盯着我。三秒过后,见她没什么反应,我生气地收回了审判似的目光,继而又埋头用力敲击手机屏幕——我一定要将这霸道的“大流星”上传到朋友圈,让大家一起指责其蛮横的行为。
很快,动态上传成功,我也长出了口气,心中那口怒气也跟着这口气被呼出了不少。我再次抬头,想再瞧一瞧那女人。可令我大跌眼镜的是,那本应该坐着那女人的座位上的,却是那女孩,而那女孩旁边的座位上,坐着女人的孩子“贝贝”——至于那女人,则在一旁默默站着。
女人盯着我,我也盯着她。三秒不到,我便转移了目光。我开始盯着车厢里的众人,玩手机的,看报的,还有看窗外风景的,此时脸上都漾着微微的笑容。我又盯着“小辫子”和“贝贝”,正午的缕缕阳光此时恰好照亮了整个昏暗的车厢,并慵懒地睡在两个孩子的身上。一切都很安和,可不知在何处,似乎有什么在盯着我。
终于,汽车总算又到站了。我握紧手机,紧咬牙齿,如一只猎豹闪电般冲出车门。车窗里的众人像机器人般齐刷刷地盯着我,疑惑地盯着我,三秒过后,又像机器人般齐刷刷地慢慢缩回脖颈。
我盯着远去的公交车,右手轻放在跳动着不安的心脏前,左手紧紧攥着手机,手机里传来一阵阵提示音——那是给我动态点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