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厦门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程小灰拿着行李走下飞机,空气中不一样的潮湿让她有些心醉。她随着人群往前走着,外面深蓝色的夜幕中融着路灯温暖的橙色光芒,高大的棕榈树随着风摆弄着叶子。拿完手绘地图,她又随着人群去门口等大巴。
那些人也许和程小灰一样也是旅客,她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裙子,拎着箱子,头上戴着大沿的遮阳帽,一脸欣喜的照着眼前的棕榈树、芒果树和其它的热带植物。她们的笑容中带着对旅行期盼的光彩,程小灰的笑容中只有黯淡的无奈。
她穿着普通的T恤和长裤,背着一个大包,这就是她所有的东西了。在给家人打了个电话报完平安后,她拿着手机不知道还该给谁打。算了,不打了,她放下手机,除了一会儿给旅店老板打电话外应该也用不到了。
大巴缓缓驶来,又带着这些热情地观光客们缓缓驶去,穿过高架桥,路过黄色的热带花丛和两旁高大的树木。程小灰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哪里都一样嘛,她想。都是那种方正的楼房,都是灰色的高架桥,以及水泥地。不一样的只是空气湿度,温度,和周围的植物罢了。穿过一条条隧道,暧昧的橙光在她疲惫的眼中忽明忽暗,闪烁着每个城市都有的光辉。
其实去哪里都一样,不过都是如此。她转过头,不再看那熟悉的光。大巴里是异样的寂静,人们不是看着窗外就是在睡觉。是啊,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旅途的人们也早已疲倦,刚来的新鲜感在颠簸中也已经散去。可她并不想睡,她看着旁边的一个女人,裹着色泽艳丽的长裙,抱着草帽睡着了。
她也是一个人来的吧,这辆车上应该有不少一个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旅行成了一种风气。越来越多的人背着包自己出发,去陌生的地方,自己玩乐。有些人是寻求艳遇,有些人是因为找不到同伴,还有些人是为了逃避,又或者说是享受自由。但更多的,程小灰认为是孤独。
孤独让他们产生脱离原来居住的地方来到陌生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去结识新的朋友,看没见过的风景,吃没吃过的美食。是孤独让他们自己上路,背着包或者拎着箱子,带着期待或疲惫,寻求或逃离。可终究逃不过这橙色的暧昧路灯,它们像是相连的,共通的。不管你去哪里,在漆黑的夜晚,都是这样的光在照亮你的路。
都是这样的光在照亮你的孤独,而你逃不过。除非跑到偏远的地方,只能看到繁星的乡村或者露营在外。否则永远逃不掉这孤独的灯光。
光一条条,一遍遍,一层层的掠过那个女孩熟睡的脸庞。她与程小灰一样年轻,两腿间夹着一个精巧的旅行箱,从轮子的磨损程度上看,她应该去过很多地方了。她的妆有些花了,可能因为这里确实潮湿,长长的睫毛上已经有了睫毛膏的渣,有几颗掉在了脸上,像细小的黑痣。嘴唇的颜色也有些淡了,可能因为流汗的原因,粉底也不那么均匀。
橙色的光交替的映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她的脸型很好看,黑色的长发如瀑的垂下。指甲被涂成了鲜艳的红色,修长的手指勾住亚麻色草帽的边缘。微翘的嘴唇轻轻张合了几下,好像是美梦中的呓语。
在做些什么梦呢?她又梦到了谁,谁有让她在梦中也会微笑。程小灰不仅浮想联翩,会不会有个人也让自己如此,在陌生的地方,想起来仍会微笑。
她努力想着,橙色的光洒满她的脸庞,暧昧的玩弄着长长微翘的睫毛,透过晶莹的泪水,划下,坠入黑暗中氳开。
终点到达时,程小灰才反应过来,她看向那个女孩,她轻轻揉着猩松的睡眼,一脸喜悦的奔下了车,好像逃离了束缚。外面是灯火辉煌的中山路,一汪波动的水将不远处的鼓浪屿隔开。高大的郑成功像在水中映出辉煌的倒影,一目了然那雄伟的雕像被灯火覆盖。
此时已快十一点,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欧式建筑前到处是拿着食物的游人。他们拍照,欢笑,享受着这七月的夏夜。七彩的霓虹闪亮着,照映那一张张笑脸。路灯在此显得平淡无奇,橙色的光芒也被充满各种惰性气体的霓虹淹没。
程小灰感到自己也在慢慢被淹没,被人群,被那些炫丽多变的霓虹。她看到刚才的那个女孩拿着奶茶,拎着箱子,融于人群,融于那一片霓虹。
“即使在人群中人也是孤独的。”
她想起«小王子»里的那句话。原来她不明白,那么多人为什么还会孤独。此时看着那被淹没的光才明白,正是在人群中,人才是孤独的。如这橙色的灯光一般,它独自是孤独的,与别的光一起更是孤独的。
因为它无法融入任何一道光,可以让它暗淡,却无法将它抹去。而不论你在哪里,它都如影随行,在每个城市,每个有灯火的夜晚。你需要它,摆脱不掉。
当所有霓虹熄灭时,它仍在那里。用暧昧的橙色光芒继续渲染你的孤独。
好像那一个人。
穿过繁华的中山路,是一条只有路灯的寂静老街。程小灰走入这片暧昧的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