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靥·凡尘守候

  昨夜忽梦一场,梦里的地方熟悉又陌生,感觉陌生又强烈,自己在梦中无法说话却心痛不已,清醒后的我脑海里有很多想法,画面却始终停留在那一刻温暖的守候。

   老爷--我爷爷的父亲,他离开已有两个多月了,今年的中秋节,在我们都开心过节的时候他在沙发上静静的走了。在我的记忆里,在我的印象里,老爷他们这一代人永远是温暖的守候者,成长的路上我们逐渐长大,逐渐发觉很多人变了,可老爷他们似乎不曾改变过,他们像温暖的阳光陪伴我们成长。

  从记忆深处开始,老爷就有些耳背了,他开始变老,但在我们的眼里他是个友爱的人。除夕守岁时,我们一群小孩在老家的大院子里各种嬉戏玩闹,那由一小块一小块煤块循环堆起的火红火红的火堆在院子正中间彻夜燃烧着,供我们烤火,供我们点燃烟花,在大红灯笼也彻夜“燃烧”的时候,老爷会出来溜达溜达,他憨态可掬的朝我们走来跟我们说笑,带着新年独有的喜庆感,一米八的高个子在手背后的时候也显得好些了,他似乎很喜爱我们,弯腰细心的在地上慢慢的画一些圆圈,然后指导我们怎么跳怎么玩,看着我们这群小孩子在几个圆圈上开心的玩耍,他笑的合不拢嘴,他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笑又紧张的提醒我们要小心点。当孩子散去,老爷又会去关心那要喷出来火似的火堆,燃烧总会耗损,总需要人守候。老爷是静默的守候者,他总记得去添加煤块,去控制燃烧的气焰,于是才有了温暖一夜的“火塔”。

  大年初一,我相约哥哥姐姐,弟弟一同先去老爷家磕头,老爷和老奶奶一同坐在沙发上,我们曾孙四个共同磕头,别磕别有说辞,说辞原文如下:老爷、老奶奶 好过年,给我两个零花钱。别说别笑别磕头的简单拜年方式让老爷呵呵大笑,于是我们就眼巴巴的跪望着看向老爷,只见老爷缓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小方块,整整齐齐的由红布包裹,白布缠绕的有相同面额的纸币,老爷抽出四张分给我们,于是我们站起来开心的飞奔出门外,只听见老爷他们在家中笑呵呵的说着好过年、好过年、过年好......

  随着冰雪的融化,阳光的温暖,有着八间房的大院子里只有老爷老奶奶的微弱气息,成长让我们离开家乡,前去繁华的镇上读书。春天来了很久了,阳光召唤着人们走向温暖,每年这时老爷都会擦擦门外的沙发,头戴一顶浅蓝色的传统兵布帽,坐在朝阳的沙发上晒着太阳抽着旱烟。老家的阳光极其暖和惹人爱,照着水泥砌的窑洞明晃晃,照在人身上懒洋洋让人安稳打鼾。每到周末、节假日我们都会跟着父母回老家看望他们,每次从绿色的大门走进来就看到了晒太阳的老爷坐在那眯着眼睛睡觉,家里养的那条小狗欢天喜地的跳上跳下跟着我们走在老爷面前,弟弟总是调皮的趴在耳朵边大声喊他,他也没有任何反应,轻轻推他一下反而醒了,老爷有些生气又有些开心的念着弟弟,妈妈让他回家去睡,他又说不瞌睡,只笑呵呵的问我们一句,你们回来了。然后就继续晒太阳,偶尔精神好他也会去打打那黑白色细长古老的牌。我们深知院子里的这些温暖是源于老爷他们的守候,那埋藏在地下的葡萄架是老爷收拾的,院子里的梨树是老爷帮忙修剪的,柿子、青椒等等也是老爷帮忙浇灌养育的。当夜晚安静时,老爷总会记得去拿小而有力的木头顶住那侧小门,记得去插上大门的锁,这一切都过了太久太久,久到现在的不习惯。

  最近的一次见面,是过年时候。回老家时是大年初一,跟好多亲戚在姐姐家看电视时,老爷拄着拐杖慢慢地,慢慢地过来了,他使尽力气想拧动那白色的崭新的门把,试了两三次未果,家里的主人不给开,说老爷身上的味道太重。生气的我跟姐姐去开门,小心扶着老爷进来,发现他面貌上似乎老了一些但和善的感觉没变,因为害怕老爷弄脏崭新的沙发垫子,听主人命令让他坐在那红色油漆都快磨光了的窄木板凳上。老爷终究老了,他驼着背坐在那窄窄的板凳上稍侧着头望向电视却没几分钟就睡着了,我过去喊他没有反应,推了推他醒了,准备搀扶着他送他过去睡觉,他却望了望沙发示意要坐过去,于是他立起拐杖准备站起来,可拐杖侧立并颤抖着,我急握着他的手帮他握紧手中唯一的依靠站起来扶着他坐过去,坐在沙发上老爷的脸上才稍有舒适之感;老爷终究未老,他还是那个只是会在有我们的时候过来看电视的人,当我们都在专注看电视时,他静悄悄的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边打开边叫着弟弟的乳名让他过来,然后分给我们压岁钱,岁月太匆忙,我们自然拒绝,但老爷的两次挥手,我们愧疚而感动的收下了。那一刻手里的东西太沉了以致于我们拿不起来,它不仅仅是压岁钱,更是新年亲人的一份祝福一份情,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幸福的分量,生活在一个四代同堂的大家族里很幸福,有一个八十八岁高龄疼爱自己的老爷很幸福,能跟亲情相遇很幸福。

  在八月十五花好月圆的夜晚,听到老爷离开的消息,我傻傻的发愣,一切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显得太讽刺,太戏剧性,但那终究是事实。踏上回家的旅途,看着窗外急速穿过的风景回忆着那些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事。回到熟悉的地方,再没有那幅画面,生气焦躁不安的踏进老爷的家里,安静下来,才发觉我有多久未曾回来走进看过,家里的摆设还是依旧,看到那张被相框固定住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说不出来的味道,老爷的笑脸依旧,温暖如初。刚过年时,还在开心的说着家里有个八十八岁的吉祥老人,四世同堂很幸福,后来的后来老爷就坐在那张沙发上静止了。

 梦中,我再次回到了老家,回到了生活了十年的大院子里,可我满脸疲惫、恐慌,我在院子里喊着叫着,可是没有声音,我奔跑着,却空无一人。我跑出院子,跑遍整个村子也只见到那少得可怜的古稀之人,院子四处透风,村子四面无门,我害怕极了,似乎坏人即将入侵,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办呢,再次跑回院子里,穿过浅绿色的大门,穿过短暂的阴暗巷子,我看到了老爷还坐在那张沙发上,阳光打在他身上印着温暖的色彩,他面带微笑,而我泪流满面......

  守候依旧,而我许久未回家......

          ——15.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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