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是一年之中,天气温度最为酷热难熬的时期。每天平均温度都在38°左右,如果老天爷发发威,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滴雨不落,那更是令人生畏,想而生厌。
湘北老家,地处湘鄂交界,离著名“火炉”武汉也不是太远,在亚热带气候控制范围之内,温度是一直居高不下,从润六月开始,从老家传过来的消息,总是离不开一个“热”字。
热的有些离谱,连一向都不是特别怕热的父亲,也在电话那端开始抱怨今年的伏天。
表弟的女儿,今年高考,考的非常理想,被重点大学云南大学录取。表弟高兴,计划姑妈生日,8月6日那天,摆酒宴客,一为祝姑妈生辰快乐,二为贺女儿金榜题名 ,电子请柬早已通过微信平台传过来,让我早有准备。
一向害怕热,于肥头大耳的我来说,过夏天,总会感觉特别难熬。在如此酷热难熬的伏天,对于表弟的邀约,我似乎举棋不定,难下决心。
即使在车间做事,一天到晚,衣服也是湿的,似乎鲜有干爽的时候。水是必需品,一个工作日内,被自己消耗的水,不是小数字。下班回到租房,第一件事也是赶快冲凉,马上开空调,喝多点冰过的水,再静静的坐在摇椅上,慢慢享受那难得的修闲时光,也许,只有在那时候,才感觉人生得意之事,莫过于此。
似乎热这个概念,在我心中,再无伤害,或者说温驯得如头小羊,任凭我玩弄于股掌。
可一想起老家表弟的邀约,心就会陡然升起一个叫“怕”东西。
纠结啊!回吧,怕热,不回,怕伤姑妈心,苦思冥想,似乎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之良策。即使身体感觉良好,热已远离,可心深处,热还独狂。
不幸的消息,总会挑特别的日子,走进我的记忆中,让我不可忘却。
我举棋不定的心,被老家过来,烫的离奇的消息所融化,烙痛我的心,我决定回去了。
大学同学刘福进君,终究还是没有熬过今年的伏天,于8月3日撒手人寰了。
酷热,对于他,真的不再起作用。既不需要空调,也不需要冰水,黄泉路上,他唯一的感觉,也许只有一个词“孤独”。
知道刘福进君得病的消息,距今应该没有一个月。大学毕业后,大家彼此都因忙于生计,无暇联络,再困于信息渠道不通畅,传递信息手段单一,彼此联系的并不多,即使偶有联系的,也都是单线。
刘福进君,和我一直还是都有联系的。
2015年9月,因有事须处理,回老家时,和刘福进君有过一次小聚,在县城一茶楼,他来得比较晚,应该是下班后匆匆赶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一定要来看看我的老同学”,此言,让我感动。
那天餐中,丝毫看不出他是带病之身,谈笑风生,声宏嗓大,中气十足,我们一起愉快的回忆曾经在学校的美好时光,一起举杯痛饮,一起行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口,一起玩牌,聊天,直至夜已深,彼此才依依不舍,握手道别。
再次听到刘福进君的消息,是县法院工作的另外一个同学吴建辉君,告诉我的。说他得了绝症——肝癌晚期。
建辉君在刚刚建起的同学微信群里,邀约其他同学去看望他,我在异乡他地,俗物事多,没能应邀,亲见一面,心中一直抱愧,感到特别遗憾。只能时常安慰自己,可能是个玩笑,或者是一次误诊。一向健康,快乐的刘福进君,怎么也难和绝症挂钩?和死亡连线?
可造物弄人,天妒英才,不到花甲之年的刘福进君,从听到消息到魂归阎罗,不过短短的月余,就一命归西了。呜呼,哀哉!我们的老同学刘福进君,从此与我们阴阳相隔,再无相见之日。叫我如何相信这个不争的事实?
刘福进君,一生都是从事教书育人的工作,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老师,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学生遍神州。
刘福进君,和我同窗二年,是一位可敬的兄长,可交的朋友,可亲的同学。
虽然毕业近三十年,工作没有交集,生活交流也乏善可陈,但同学之友谊,从未相忘。屈指可数的几次聚会,几句言辞,弥足珍贵,让我永远铭记于心,不敢淡忘。
我是在老同学杨森君的陪伴下,顶着炎炎烈日,赶在刘福进君入土为安之前,见他最后一面的。
在老家殡仪馆,因馆门口马路翻修,到处都是尘土飞扬,灰蒙蒙一片,天干物燥,人声鼎沸,我和老同学杨森君每人手持一落款老同学的劣质花圈,行走在殡仪馆院内晒得发烫的路面上,脚步沉重,呼吸沉重,心情沉重,殡仪馆内,人头攒动,乌烟瘴气,隔着薄薄的冰棺盖,老同学刘福进君形容枯槁,面目狰狞,静静的被红色的裹尸布紧裹着,如果不是牌位上标了名字,我是怎么也不能把这形容枯槁,面目狰狞和刘福进君等同起来的?
原来死亡是如此的可怕?
虽然在我这个年龄,见识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也目睹过无数次的阴阳相隔,但我从来没有这次感到害怕。不知是因为热的缘故,还是确实有泪,我感觉眼中似乎有泪,呼之欲出,却又仿佛如鲠在喉,不能畅快淋漓。
灵堂内,蹩脚的教徒眉飞色舞在礼赞,愿上帝赐福给刘福进君的所有亲人,灵堂外,锣鼓唢呐不绝于耳,愿西方极乐世界里,刘福进君无病无痛,早登极乐!
一柱香,三鞠躬,我和杨森君逃也似的离开了灵堂。
在外面的街道上,天地之间,依然酷热难当,炙热的空气,好像只要有一丁点火星,便能点燃似的。南来北往的人,川流不息的车,时刻提醒着我,这里才是红尘。
只有此时,我才真正感觉刘福进君已经真的离开了我们。
其实,关于死亡。我一直都比较理智。生,老,病,死,人的自然规律,谁也逃脱不了。特别是于我们这个年龄,死,应该不会再有害怕的感觉,可在老同学刘福进君的葬礼上,我第一次有这种“死,真的离我们好近”的感觉。似乎拐个弯,死亡就来到了我们的身旁。
至于后来离开刘福进君的葬礼,去参加姑妈的生日聚会,搂着姑妈古稀之年,因病致不由自主发抖的身体,似乎也在提醒我,不久的将来,又一个疼我,爱我的人,会离我而去。
死亡的手拽得我好生疼痛。我真的感到有些害怕?
既然死亡已经离我这个年龄的人,那么近,那么真实,我在红尘滚滚里,还争什么?求什么?纠结什么?
何不善待自己?且行且珍惜!
我想。
在酷热中匆匆返回东莞,冒了酷热继续上班,难道真的已经失去意义?我有些迷糊了。
一半是因为热,伏天刚过,秋老虎又接着粉墨登场,一半是因为冷,此趟回老家,见证了一次永别和死亡,心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拔凉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