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红梅

郑重声明: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9期看图大作文活动。

01

在炎炎烈日之下,在黄土茫茫之上,饥疲交加的我独自行走在荒无人烟的路上,我已经走了两天多,却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行人,没有任何一户人家能让我过去讨口水喝。我想放下身段去吃野草啃树皮以解渴止饿,经历连年旱灾与饥荒的穷苦百姓却早已吃光了肉眼可寻的所有食物,根本没有野草和树皮供我果腹,我只能强忍饥渴继续前进,心中默默祈祷能遇到好心人帮我一把。

我又走了一个时辰,依旧没有遇见任何同路人,久未进食的我饿得头昏眼花,看不到尽头的路途更让我心生绝望,忍不住想倒地不起。我在半睡半醒间继续朝前走,意识却混沌不已,不知自己已行至何处,在我即将晕厥时,我突然听到一个轻巧的脚步声在朝我靠近,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女声便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女子大概是看到我快要晕倒了,脚步声越发迅捷,没多久就走到我身边,伸手扶住了将要倒下的我。我来不及睁眼看来人,只喃喃地对她叫唤着“水……给我点水……”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醒来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不再像之前那般干涩,猜想一定是那名女子给我喂了水,连忙抬头观望四周想去感谢恩人,这才发现暮色已经四合,天上繁星点点,微凉的夜风轻轻吹拂,带给我一阵久违的舒爽。

我环顾四周,发现我被那女子带到一个背风的小土坡后面,在我昏迷的时间里,她坐在篝火旁出神。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起身走到女子身边,轻咳一声后对她躬身行礼表示谢意。

“你醒啦。”女子转头看我,声音充满欣喜,“我只是给你喂了点水,算不上救命之恩,不用放在心上。”女子豪迈地摆摆手。

“如今旱魃为虐,水比金贵,姑娘还愿意给我这个陌生路人喂水,让我不必渴死,当然称得上救命之恩。”我直言正色道,语罢,又对女子深深一揖。

“都是小事……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我的隆重感谢让女子羞涩不已,神色讪讪地继续朝我摆手,“你们读书人就是穷讲究。”她对着一身文人打扮的我上下打量了几眼,悄声嘀咕道,我听见了,但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

我直起身,正准备继续和女子攀谈,在火光的映照下,我这才发现,女子穿的竟是兵士号衣,白色裲裆前后绣着黑色的“凛”字,正是我熟悉的凛王军衣样式!

我登时喜出望外:“原来姑娘竟与我同为凛王麾下,这可真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呀!”

02

“小生名为贺延明,在凛王身边任军师一职,不知姑娘隶属于凛王帐下哪个营部?”我兴致勃勃地朝她自报姓名,随即又追问她的身份。

“我是龚月将军手下的队正,叫于梅,你应该不知道我,毕竟我只是娘子军中的一个小头目。”于梅亦是满脸欣喜,“没想到我有朝一日居然能和军师大人相对而坐,真是三生有幸!”

我拱拱手,还想客套几句,饥饿已久的腹中突然想起一阵咕咕声,声音大得连一旁的于梅都听到了,我瞬间尴尬万分,客套话也说不出来了。

“让姑娘见笑了,我……我……”我涨红着脸想为自己辩解几句。

于梅扑哧一笑,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太久没吃东西,饿坏了吧?”说完,也不等我回话,便拉过身旁的头盔,在盔中扒拉几下,单手抓出一把灰白色的泥土对我说,“给,你吃这个吧,很抗饿的。”

“这不是土吗?”我犹疑着不愿接受,“土怎么能吃呢?”

“这是观音土,能充饥饱腹,是饥荒年岁里饥民们的救命药,若不是小时候我娘带我逃荒时喂我吃过,我还认不出来呢。”于梅解释道,“咱们流落的这个地方,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所以我才有幸挖到这救命的观音土。若是来往的行人多,必然早被其他识货的饥民搜刮干净了。”

我对此将信将疑,依旧脸色抗拒地不肯接过于梅手中的观音土,于梅面色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你不吃我不吃。”随即一口吞下了白土,看得我瞠目结舌。因为我的不识好歹,脾气直爽火爆的于梅不愿再同我说话,四周静得只能听到篝火燃烧的哔啵声和我饿得咕咕肚叫的声音,我忍耐许久,最终还是扛不住饥饿,支支吾吾地对于梅说:“我可以试一下吗?”

于梅转头看我一眼,到底不愿看我活活饿死,轻轻翻了个白眼后从又从头盔里抓出一把观音土放到我手掌中。我紧盯着掌中的白土看了又看,在心中挣扎许久,最后眼一闭嘴一张,将掌中的观音土全部倒进嘴里猛咽下去,不敢细尝。

“这才对嘛。”于梅轻笑出声,“这年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甭管是吃草还是吃土,只要能吃下去填饱肚子保住性命,都是珍品佳肴。你要是一直不肯吃,我就要看着我们凛王的军师活活饿死了。”

我虚弱地笑笑,没有回话。

03

我和于梅在背风的小土坡后面凑合过了一晚,天亮后继续赶路。于梅是穷农民家的苦孩子,五岁时曾跟着母亲一起逃过荒,懂得许多寻食找水的求生知识,有了她的陪伴,我们总能在石山土块底下找到一些尚未干枯的草根、在淤泥地里寻到一洼水聊以充饥止渴,不至于饿死。我们又在茫茫黄土中走了两三天,才看到一个破败的村庄,其中的村民或已饿死、或已外出逃荒,只有荒废的房屋与无人掩埋的白骨在诉说着曾经的苦难。

我和于梅对视,双双叹了一口气,即为百姓疾苦,亦为我俩的前路渺茫。这个村庄没人了,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到下一个有人的村庄打探消息了。

“我俩在宿安之战中侥幸存生,却又和大军失散了,咱们无马无粮,行程缓慢,不知何时才能追上大军了。”我叹气道。

“当时战况极其激烈,我军作战时并不占优势,还不知道最终战果如何呢?”于梅亦深深叹气,“若是败了,咱们还能再次回到军中吗?”

我没有答案,只能相对无言。沉默片刻后,我们再次启程。在行进途中和夜晚休息时,我们偶尔会交谈一阵,交换彼此与大军失散的原因。于梅虽然只是娘子军中的一个小小队正,作战却极其勇猛。在宿安之战中,她带着队伍一路追打砍杀,不小心脱离了主战场。在成功灭杀那支敌军队伍之后,于梅的队伍也死得仅剩她一人,没有了敌人威胁的她瞬间因为过度疲累而倒地长睡三个时辰,错过了与大军集合撤退的时间,甚至连最终战果如何都无从得知。

“我久闻贺军师神机妙算之名,不必亲身上阵便可搅弄战局风云,你怎么会和大军失散呢?”于梅好奇问道。我苦笑一阵,说出了自己流落到此的原因。

我身为军师,本不必上阵杀敌,合该安全无虞才对。但因我投靠凛王起义军后用计助凛王打了几次大胜战,惹得官军忌惮,竟在宿安之战正酣时派了一支百人小队到后方老营取我性命。当时战事十分焦灼,将士们无暇顾及我的安全,只能让我的亲兵们护着我且战且逃,在亲兵们的英勇保卫下,我得以逃出生天,却也因此和亲兵还有大军失散了。

“原来如此。”于梅了然地点点头,二人闲话一阵,然后继续赶路,又走了两天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名叫“雄安寨”的富裕山寨,那寨墙修得高大坚厚,守寨的乡勇生得强壮有力,正神色肃穆地沿着寨墙来回巡逻。

04

我们是起义军,凛王的起义宗旨又是“打富济贫”,与雄安寨这样的富寨豪绅是天然的敌对关系,本不该冒险过去问话。可它是我们苦行四五天后遇到的唯一一个人烟稠密的山寨,我和于梅靠着观音土和石底草根充饥才勉强走到这里,若是错过此地,又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找到下一处有人烟的地方打听消息,我们还能撑到下一个城寨吗?

几番思虑之后,于梅脱去号衣外衫和头盔,穿上我的文人长衫和我一起走到了雄安寨的寨门前。

“这位勇士行行好,我们是从北边的赤宁州逃荒过来的难民,同行的老乡都饿死了,只有我和我哥坚持到了这里,饿了好几天了,能赏个饼子给我们吃吗?”于梅上前跟守门的乡勇搭话。于梅面嫩,二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那乡勇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我们一副落魄寒酸的模样,觉得我们没什么威胁,脸上的肃穆之色稍有缓和,语气平和地回道,“饼子没有,我看你嘴唇干裂,应该也很渴,赏你口水喝要不要?”

“要的要的,多谢勇士大哥。”于梅露出笑脸,对乡勇连连道谢,接过乡勇递过来的水囊猛灌一口,来不及擦干嘴角水渍便将水囊递给我,让我喝水解渴。等乡勇接过水囊绑回腰间,挥手示意我们离开时,于梅又挂起讨好的笑意问他:“勇士大哥,能不能让我们进寨去讨几天饭,或是找个活计赚点辛苦钱呀?”

于梅还想继续说,却被乡勇冷瞪一眼截断了话头:“如今世道混乱,人心复杂,为了保护寨中安宁,寨主有命,不许陌生人进寨,你们往别处去吧。”

于梅张张嘴,还想争取进寨,我看懂了乡勇眼中的不耐与恼怒,忙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赔笑道:“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我们兄妹从赤宁州逃荒至此,人生地不熟的,不知勇士可否指点一下,此地距离下一座城池有多远?”

我的识趣让乡勇眼中的恼怒少了几分,说话的语气却依旧不耐:“你们沿着西南方向一路前进,大约五到八天即可抵达虹南城。”

“虹南城离宿安城足有四百里,估计当初流落的地方离宿安也有六十多里。原来当初我和于梅竟在不知不觉间脱离主战场这么远了吗?”终于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方的我在心中暗自思索,“按照当初我和凛王商定的行军战略,宿安之战若是胜了,便继续南下征伐,我们如今去虹南城便有可能追上大军;宿安之战若败了,便要退守梅平城,那我们现在的前进方向就与大军行进路线南辕北辙了呀……”

我边思考边拉着于梅离开雄安寨门,沉思间,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我认出来了,这个男的是凛王帐中的军师,前年二寨主买运粮食路过梅平城时曾被凛王的打粮小队抢劫过,快拿下他,二寨主定然重重有赏!”

05

听到喊话,我和于梅无暇回头查看身后情形,拔腿就跑。追兵们看到我们逃跑,追逐的脚步越发迅猛,我和于梅急忙奋力奔跑,饥疲交加的我们却还是很快被乡勇们追上了。在乡勇的刀刃即将砍中我的后背时,于梅眼疾手快地用力拽着我矮身一蹲,险险躲过了攻击。乡勇们身形高大,于梅比他们矮小许多,她拉着我躬身躲在这群高大的汉子们腰下左钻右闪,不时用藏在怀中的匕首攻击他们,竟真的给乡勇们的抓捕行动带来了困扰,让他们一时无法抓住我们。于梅拉着我在乡勇们的腰下灵活穿梭,最后竟然从追兵们的包围中逃出来了!

“快跑!”于梅话音一落,我俩齐齐猛吸一口气极力朝前跑去,十几名乡勇们慌慌张张地在身后追赶。朝前跑了一段路程后,于梅发现身后的追兵还是穷追不舍,又高声朝我喊道:“别跑直线,迂回跑,扰乱他们的前进路线!”我立刻依言改变奔跑方向。

我到底是个文弱书生,体力远远比不上日夜操练的队正于梅,跑了一刻多钟后,我渐渐感到呼吸困难,有些跑不动,绷紧的心气也松懈了一些。心气一泄,我的步伐就更加缓慢无力了。追兵离我越来越近,危险近在眼前,我却无力逃离。我微微转头朝后一看,发现追兵离我仅有两丈之远。前排的一名乡勇抽出弓箭,摆好架势张弓搭矢就要朝我射来。精疲力尽的我自觉无法躲避这支箭矢,有些认命地闭上眼睛静待箭矢刺穿我的后肩或股髀。

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受伤,反而听到了于梅的一声闷哼。我连忙睁眼一看,原来是于梅以身为我挡住了飞射而来的利箭。她发现我有中箭的危险,连忙调转前进方向朝我飞奔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为我挡下了箭矢攻击,自己却被射中了背部左肩,流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我那件早已脏破不堪的文人长衫。

“你没事吧?”我慌忙扶住因中箭而身形摇晃的于梅,关切问道。

“不碍事,别停,继续跑,还没脱离危险。”于梅的声音有些虚弱,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催我继续逃跑。她轻咳几声调整一下呼吸,亦重新开始奔逃,我连忙跟上。于梅带着我左躲右闪蜿蜒前进,偶尔还有利箭呼啸飞过,划破了我的衣衫、划伤了于梅的脸颊,幸运的是没有再中箭。那些乡勇追着我们跑了八十里路,一直没能抓住我们,不想继续在炎炎烈日下奔忙,追赶的脚步越发缓慢,最后停止追逐回寨去,不再想抓我回去找二寨主讨赏。

我和于梅又向前跑了一段路,回头发现身后早已没有追兵的身影,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停止飞跑。

06

“咳……咳……”心情一放松,受了箭伤的于梅轻咳几声,即将脱力跌倒,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担忧地问,“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不碍事。”于梅轻声宽慰我,“天快黑了,我们找个过夜吧,顺便处理一下我的伤口。”

“好,我……”我本想留于梅在此歇息,我自己前去寻找今晚歇脚的地方。我环顾四周,连一个能暂时躲避阳光照射的阴凉之处都没有,若是贸贸然将于梅抛在这荒郊外,更不利于她休息恢复,我又改口道:“我扶着你慢慢走,一起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能歇脚的地方吧。”

“嗯。”于梅轻轻点头,在我的搀扶下缓慢行走。我们沿着道路向前走了两刻多钟,直到天色开始变暗,才惊喜地找到了一家荒败无人的破庙落脚。

此时的于梅脸色又比之前苍白了几分:没有拔出的箭矢一直在伤害她,让她的伤势越发严重了。我扶着她让她轻轻席地坐下,神情无措地坐到于梅问她:“你的伤……该怎么办?”

我是凛王军师,身边总有亲兵亲将保护我的安全,除了此次无意间与大军失散之外,我不曾受过伤,自然不懂得如何处理伤口,只能对着于梅不断渗血的伤口束手无策。

“麻烦军师大人去拣点柴火回来生火,再找些水回来澄清,把我的匕首清洗干净,在火上烤热消毒,然后折断我身后的箭,再用匕首把箭头挖出来。”于梅哆嗦着从怀中掏出匕首,说话的声音愈发无力。

我依言出去拣柴找水回来生火澄清,将匕首清洗消毒完毕,将于梅扶到破烂的供桌前趴下,折断她身后的箭,然后停住了。

“男女授受不亲,我乃须眉男子……怎么能帮你脱衣挖箭呢……”我脸色涨红。

“都是行军之人,何必在乎区区男女之别。”于梅勉强扯出一抹笑安慰我,“你若不肯救我,我就会因流血不止和伤口痈疽而死,你要看着我死去吗?”

我猛烈摇头表示不愿于梅死去。我暗自在心中开解了自己半晌,强忍着羞赧将于梅的上衣拉下,露出莹白细嫩的后背,左肩处的箭头深深扎进肉里汩汩流血,血肉横飞的狰狞模样瞬间磨灭了我心中所有的羞怯与绮思,只余下满腔敬意与感恩:若不是于梅以身为我挡箭,如今受伤便会是我。身负如此重伤,她居然还能泰然自若地带着飞奔逃跑了近两个时辰,一路忍痛不言且面色不改,真乃女英是也!

07

“快动手吧。”于梅轻声的催促打断了我心中的赞叹,我急忙握紧匕首颤抖地将刃尖贴近于梅受伤的左肩,一用力,匕首便扎破了于梅的皮肤。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匕首扎进于梅的肉里,直至其深度与箭头相同,然后左右撬动一番,缓缓将箭头挖了出来。

挖箭头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环境简陋且缺乏麻醉药物的辅助,经受挖箭之痛的于梅还是忍不住因疼痛而浑身发抖,她却凭强大的意志力忍下了这份痛楚和身体的无意识反应,身体只在我刚开始撬动箭头的一瞬间抖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稳,全程一声不吭。直到终于挖出了箭头,我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于梅,才发现她鬓间颈后的碎发全部被冷汗浸湿,本就苍白的双唇更是被她咬出血痕,我才明白她在忍受着多大的痛苦。

“你还好吗?”我柔声问她。

“还好,不碍事。”于梅轻吐一口气,放松了方才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缓和一阵后,她精神好了一些,又开口教导我用剩下的清水为她清洗伤口,然后撕下一片还算洁净的里衣将伤口包扎起来。一切忙完之后,我彻底松懈下来,不顾形象地席地坐到地上,揩了揩额间因紧张而流出的细汗。

“终于处理完了,祝你早日复原。”我看着趴在供桌上休息的于梅衷心祝福她。

“谢你吉言。”于梅轻笑一声回答。

“女子本为娇弱之躯,你却能身负重伤一路奔逃两个时辰、面不改色地承受挖箭之痛,真是女中豪杰。”我赞叹道。

“这点痛算什么。”于梅对此不以为意,语气轻松地说出了她曾经遭受的磨难:她出生丧父、五岁跟随母亲逃荒、七岁丧母,沿路乞讨一年后去地主家做奴婢,受尽折磨与欺凌,好不容易长到十五岁,那地主老爷居然垂涎她的青春容颜,要强行纳她作妾。心有傲骨的于梅自然不愿意委身于这样性情卑劣的土豪劣绅,竟在死命挣扎间不小心打死了年老好色的地主老爷,受到了地主全家的追杀。她一路辗转逃命,最后碰到了打富济贫的凛王起义军,索性直接投身起义,进了凛王的娘子军营。

“我于梅跟随凛王起义八年,在刀山火海中厮杀,期间不知受过多少伤、挨过多少痛,区区挖箭之痛,实在不足挂齿。”于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随着夜色一起陷入黑甜的梦乡,只留下一旁的我还在暗自赞赏于梅的英勇无畏和不屈不挠。

08

第二天天亮之后,我本想让于梅在破庙中休养两天再继续赶路,于梅却说:“如今我们没粮没药,无法治伤养身,还不如早日赶到虹南城,找医馆重新处理我的伤口,好过留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于梅的话,扶着她赶路前往虹南城。

天气炎热,伤口仅经过初步处理、连药都没得上的于梅很快就因为伤口溃疡而发起高热,坚持赶了一天路之后,于梅终于扛不住病痛的汹汹来袭,晕了过去,周围却再没有破庙供我们歇息,我只能背着昏迷的于梅赶路不息,想快点赶到虹南城为于梅治伤。

由于缺乏食物和休息,我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弱,前进的脚步越发缓慢。我背着于梅又赶了三天路,虹南城依旧遥不可见,我却不敢停下来歇息片刻,因为我已经明显感觉到,我身后的于梅正在日益病重,昏迷趴在我背上的身体变得越来滚烫吓人,几乎要灼伤我的后背。昏迷三天后,于梅滚烫的身体开始变冷,却不是在好转,而是……

我脚步一顿,眼角余光瞥见于梅手上的血色正在缓慢褪去,心中一惊,连忙提声喊她:“于梅醒醒,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虹南城了,坚持住!”说完奋力抖了抖背上的于梅想晃醒她,她却仍旧毫无反应。我咬紧牙关,再次加快脚步往虹南城赶去,心中不住祈愿于梅能清醒片刻,于梅的身体却不顾我的意愿自顾自变得越发冰冷。又赶了半天路之后,我终于到达了虹南城门外。

“于梅,我们到虹南城了,我立刻带你去医馆治伤看病。”我喜笑颜开地对背上的于梅自言自语。话音未落,于梅轻轻搭在我颈间的双手突然失力滑落,一直在我耳边轻喷的微弱鼻息彻底停止,我因饥饿而变得瘦削的后背再也感受不到于梅孱弱的心跳。

她去了……

意识到这点的我瞬间笑容凝固,城门就在眼前,我却不敢迈步进入,只愣愣地待在原地,感受着身后的于梅的身体彻底冰凉发硬,再也不会清醒。

我忘了我是如何为于梅处理身后事,亦忘了我是如何追回凛王大军继续起义,只清晰地记得,凛王娘子军营中的一个小小队正,舍身为我挡箭,却因救治不及时而身亡;记得我在她陷入昏迷的前一天问她为什么要为我挡箭,她轻笑着回答说:“你是凛王军师,有更大的能力辅助凛王成就大业;我只是千万凛军将士中的一个小小队正,死不足惜;若我们两人之中会有人因中箭身亡,那失去一个小队正,总好过失去一个军师。”大义凛然,却红颜薄命。

多年后,凛王起义大业越发顺遂,离登基称帝仅有一步之遥,我因而有余暇为自己谋划婚姻大事,娶了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妻子。在战闲时,我会和妻子在细雨霏霏的傍晚当庭对坐,闲敲棋子、赌书泼茶,俨然一对神仙美眷。望着妻子清新秀丽的面容,我偶尔会想起那个为我挡箭的娘子军队正,她会笑容灿烂、眼神发亮地同我闲聊,更会舍身为我挡箭,鲜血染红了我披在她身上的破旧长衫,犹如血染红梅般凄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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