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

这几天正在热映《长安三万里》,一个朋友说,看了这个电影后劲很大,大到甚至可以忘却一夜宿醉之痛。

所以,我无所如何要去看的了。

我对于唐诗宋词的好感,也许应该要感谢我那看起来丝毫不解风情的我老爸,确切地说是我爹。

我爹四十年代出生的人,我出生在八十年代,那会已经开始流行叫爸了,但是我爸对于爹娘的古法称谓充满感情,以至于我从小到大都是喊爹的。他老人家曾经郑重地说过,配着爹的对应叫法应该是娘,如今叫妈妈全是错了。我同意他的说法,我觉得娘亲这个称谓美极了。

写到这里,作为,我诗词启蒙的第一人,我觉得我爹他值得花些笔墨介绍下。要怎么介绍呢,他的身份似乎比较多,他生活在乡间,应该是个农民;他年轻时候在扬州地区一个大型公有制机械厂当二把手,听起来似乎是个干部;八十年代初,刚刚改革开放,他又冒着政治风险自己办厂,直到我生了第一个孩子,他把厂里一些家什设备生意留给了外甥,这么说,他似乎又应该是个商人。虽然这些身份看起来不太好归类,但是我觉得他最恰切的身份应该是机械师,是远近能够提供疑难问题解决方案的头牌机械师,由于头脑瓜极其好使,所以可以说带动了一方技术的突破和创新,可惜,他没什么专利概念,后来,行内的人就都到我家厂里来偷艺,这类技术就像解奥数题差不多,不会想破脑袋也不会,但是看了人家解题的方法后,也能恍然大悟,回去照葫芦画瓢画出来。所以,虽然他创办的那个所谓的号称xx市第一XX 厂,从来就没有做大过,所以,我觉得他就是个机械师,是脑袋特别好使的机械师。

忽然就想起来一件我至今耿耿于怀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按现在的说法应该是我爹的客户拿了图纸到我家,是那种蓝色的绘图机械设计图,寻求“解决方案”。他因着我已经读高一了,大概有意考我,非要让我琢磨出个方案来。我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也没头绪,但是碍于他严肃的面孔,客人又在场,丢不起人,只好硬着头皮在图纸上想画画辅助线帮助思考,谁知刚划拉好一根线,却被他当头棒喝,说我不会却还要在好好的图纸上乱划。这实在是太不给我面子了,我当时已经是十几岁付高中的姑娘了,因而很是觉得丢大了面子。自此,我下决心好好读书,不是为了能解决此类问题,而是实在不想考不上大学被他抓去到他的小厂当女工。

正是这样一个理科直男简直粗暴的父亲,却是第一个教我诗词的人。我记得他教会我背诵的第一首是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他自己读完,还要再重复“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那两句,还补上一句,“写得劲好哇!”

我应该是多少受了他的一些影响,可惜,影响的不够,我不会写古体诗。

他最喜欢的词不是《忆江南》,是岳飞的《满江红》。我记得我家的机械厂办在一所弃用的中学里,某一件教室就是我家的车间,他把《满江红》写在车间那黑板上,客观地说,他的粉笔字还是不错的。我暑假偶尔过去,他会要求我背诵,而我其时是背不全的,只会背出“八千里路云和月”,他便会明显得比较失望。所以,我觉得他对于岳飞的痴迷源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能够像讲经的先生那样全本绘声绘色讲出《岳飞传》的。

我觉得我虽然身为女子,平庸至此,但是还是多少有些家国情怀的,难说不是受他们的一些影响。

许是我开始老了,开始想起一些旧年的事;许是受了孩子最近在看《朝花夕拾》的影响;许是今天遇到些烦心事,心情不太好,总之,今天想起来这些陈年旧事。

我的爹娘如今在我身边,帮我照看孩子,每天过得庸常琐碎,而我能够记得我爹他年轻时候的事,想来他应该会高兴。我想,这也是我们生养孩子的最大意义。当我们老去的时候,有人记得我们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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