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一月以来,我两次登临了位于鹅塘镇大明村的土瑶风情景区——大明顶,却一直没有深入大明村民居住的腹地。今天,一场说来就来的“采茶行动”,让我得以近距离触摸大明村。
早上九点,驱车从城区出发,大约四十分钟左右,到达壮族与土瑶交界地——盘古村,然后开始爬行山路。山路一开始比较平缓,慢慢地变得弯多路陡,小车“龟行”般向前蠕动……
车上小庄一向怕坐车,这弯多路陡的山路把她晃得晕乎乎的,自是不敢张口;云飞许是对目的地多久到达,心中没有底,沉默着;前面的司机和副驾大概是面对陌生路况,全神贯注罢,也不发一言。一片沉寂中,我记忆的闸门打开——
记事起,每年进入腊月,六母会帮六叔收拾一袋一袋的行李,然后六叔就悄无声息“消失”。直到腊月二十七八,六叔又才神奇般“现身”。
回到家的六叔,第一件事就是卸下大包行李,然后把身上的棉衣、毛衣、卫衣等一件一件脱下,扔进老爷或六母一早烧好的滚热的水中浸泡,说是要烫死“虱子”;再然后,六母会帮六叔舀上两桶柚子水,让六叔去洗澡。
幼时的我,觉得这一切像谜一样神奇,所以每一次总是用惊奇的眼光去看着这一幕幕。直到长大了一些,才通过大人们的讲述,解开了萦绕心间多年的“谜”:六叔是镇上的电影放映员,有义务下到每一个村寨放电影。每年腊月,电影院会安排深入土瑶村,一个村一个寨地去巡回放映。那时的土瑶村民,由于长期居住在离镇很远的深山,对外面的世界无知和恐惧,所以进山放影的放映员要求会讲土瑶方言。许是六叔语言能力比较强吧,于是成了每年腊月进土瑶山村巡回放影的人。
那时还是八十年代,生活环境比较困苦,交通情况更是落后。除了县城有几条街是柏油路面,乡下全是清一色的黄泥路,偏远的土瑶山村,由于居住人口稀少且零散,连成形的路都没有一条。
后来听六叔说,从盘谷村进山,走到最近的一个土瑶自然村,至少要两个多小时,而从这个村走到下一个村,又是两三个小时。更远一点的,则需要四五个小时。——就是从那时起罢,我听到了“大明村”这个词。那是六叔需要到达放映的离镇上最远的一个土瑶山村,寻常,里面的村民出来赶圩或回归,一趟就要八九个小时,来回需要将近二十个小时,所以经常是圩日前一天赶出来,圩日那天早早买了东西就赶回去。如圩日当天出来,则要凌晨三四点出发,赶到圩镇已是中午,买了东西回到家又已是月上中天……
六叔他们进去放映,村上会派人出来帮挑放映工具,但对于寻常不走山路的人来说,走起山路来速度远不及山里人,要走到最远的“大明村”,往往要走上十一个小时。


山里的条件差,吃的是红薯饭,木薯或玉米粥;住的是草房,木房。加上长年累月很少洗澡,所以村民床上、身上满是虱子……但对于送影的六叔和他的同事,村民们会极尽热情,把最好的待客食品——腌制酸猪肉奉上;收拾最好的木房子给他们居住;不放映的晚上,他们会在空旷地,载歌载舞迎接送影上门的朋友……
那时,六叔每每讲起这些往事,嘴角边总会扬起一丝丝自豪,而我心中,则自然而然升腾起一股敬佩之情。心想,哪一天,我也要进土瑶山村,寻访六叔的踪迹……
“前面不远就是大明村公所了。”驱车一个多小时,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我们停车向一个村民问路。果真,十分钟左右,我们的车到达了目的地——大明村。眼前,是一个小公园,有树木,有草地,有写着“大明村”的迎客石。小公园后面,是一幢幢掩映在青山绿水中或三层或四层的洋房别墅……我一时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揉揉眼,真真切切。


我突然觉得两边眼角有点潮润,心中默默念叨:六叔,你曾经工作和坚守过的地方,我来了!哪天,也用车载你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