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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冬天总是格外难熬，市里大多小区在十年前都是没有暖气的，因着我们在秦岭淮河一线的交界处，南方北方的习俗都沾一点，但确实是供暖的三不管地带。高考的激烈竞争，使得大家都没命地学习。早晨七点前早读就开始了，晚上回了家十二点也睡不了，披星戴月，一身疲惫。

潇潇的身体不太好，又总在高度紧张的学习之下，冬天总是要请假。可是课程进度却进的很快，所以他也只好强撑着，白天如常上课，晚自习的时候再休息或是打点滴。因此白天也常常来请教我作业，除了数学。也因他身体一向不好，所以男孩里不怎么合群，因为男孩喜欢的那些足球篮球，游戏电竞的，他都不怎么喜欢，反而是喜欢画画写作，感性思维比理性思维更多些。

虽然他白天里还是沉默了些，但每每开口，总有趣事和我分享。下课时也不爱动弹了，总是趴在桌上和我头对头地聊天，跟我分享他的想法，也听我说我的思想。高中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个不错的大学，我们俩也一样，也不太一样。

潇潇家境很好，穿着打扮日常取用，举手投足，都看得出是比我的家境好上一大截的孩子。苹果手机还是稀罕物的时候，他总能换用最新款，穿得衣服也都和我们大多数灰头土脸的同学不一样。晚自习前的晚饭时间，我们都还在路边买手抓饼煎饼果子三块钱解决的时候，潇潇每天都会去附近不大不小的餐厅里吃饭，因此总要回来的晚一些。

可他和我们在一起玩耍聊天时从不炫耀也从不谈这些物质享受，只觉得和大家都一样，因为待学校的时间长，他经常在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把自己的零食隔着走廊塞给我，或者是塞到我的抽屉里，那年代进口零食还算是稀罕物。总是一些小蛋糕，甜饼干果干之类的，原来他好像也很喜欢甜食。可他却格外清瘦。

趴在桌上头对头聊天的时候，他常问我，你想去哪里，我说山东大学。他又问为什么，我说，因为乒超联赛在山东大学办啊，这样我上学就能看到张继科。他总是笑我。

我看着他趴在桌上，秋水般的眼睛低垂，睫毛长长的，皮肤很好。我问，那你呢。北京上海？

他趴着摇摇头，没有海的地方，没有我向往的生活。

我知道他从小在海边长大，所以对海格外有情。可潇潇最终也没有得海相伴，童年对每个人都一样，终其一生的怀念，追寻，但一去不复返。

我侧着头盯着他看，他总喜欢穿浅色系的衣服，身上有淡淡的柠檬香味，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忧伤。

良久，他又说，真想一走了之啊。

8

他请假不在的时候，我总觉得晚自习格外长些，虽然平常晚自习我俩也基本上不讲话。可就是转头看到他空荡荡的座位，感觉有些寂寥。

等我下了晚自习回去，常常不一会就收到他发来的短信，问我今晚上的作业，或者是老师有没有安排什么任务之类的话，偶尔也有两句互相鼓励或者互相竞争的话。

这天他头天晚上的自习又请了假，那晚考了语文作文，他需要补出来。刚好语文课上老师又说了我的文章构思巧妙，论理得当，言辞优美，写法创意值得大家学习。

下了课潇潇问我要作文看，我总觉得虽然高考作文与八股并无太大差异，可是终究觉得给人看挺不好意思的，于是我不肯给他看。

谁知他竟起身来站在我左侧正面靠着我的桌子，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一把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摇着我的手左扭右扭地对我撒娇，“给我看看嘛给我看看”。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虽然我知道他没别的意思，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他的手温热柔软，我又怕被别人看见，又怕直接挣脱显得我倒是居心不良太过小气，只得装作拿卷子挣脱，又赶紧把卷子拿给他。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对着我狡黠一笑，眨了一下眼睛，回到他的座位了。

坐在我右前方的班长却还是看到了，转过头来喊他大名，他又过来，站在刚才的位置，等候班长的吩咐，我们的女班长性格开朗不拘小节，她没头没脑地问道，“我真是想不到，你以后得找个啥样的老婆？”

潇潇眼睛朝上转了转，假装思考的样子，然后假装一本正经地说，“至少得是，奥黛丽赫本那样的吧”。

我那时都不知谁是赫本，长什么样，甚至回去之后还查了查，当然这是后话。

9

我的数学考试又考砸了，又被数学老师在课上指着鼻子批评。虽然潇潇也好不到哪去，但他才转来没多久，老师们都不会过度苛责。

我就不一样了，语文英语接近满分的情况下，数学次次九十多分，班主任觉得可惜，就去找数学老师说，数学老师就生气，来找我。越说我越怕，后来我看到他就怕，又迟迟不开窍，只能天天苦学。那时大家都会发发qq空间说说，不像现在沉寂的朋友圈。

我也发了一条表达苦闷，

“so I say a little prayer”

这个prayer是期望数学能好一点，也祈祷所有努力不被辜负。

没过多大会儿，潇潇在下面回复，

“hope dreams take you there”

他是个西城的铁粉，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我只是无心之发。

但只可惜，缘分从来都像松紧不对称的琴。我无心时你试探，我有意时你退却。我们无论怎么也弹不出动听的音。

潇潇早晨起来的时候，又在我留言板留言，是一句佛教咒语，大抵是说些证悟光明智慧，清净罪业护持成就的吧。那时的我不懂，但他却在我的心中种下了善种子。

多年以后，我虔诚修习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也念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除了我自己与佛有缘，想来也与当年潇潇总与我讲这些善知识有关吧。

那时成绩排名，我们都看的很重，也确实占据了生活的所有。他巧妙地安慰和信任，让我觉得没有办法不坚持下去。

刚好那几天是我的生日，潇潇很有心，我没有告诉过他，后来才知道他是问的班长。

那天的凌晨十二点整，他掐着点给我发短信，先说，“班长说，要掐着点发才有意义……”，过了一会儿，又发，“生日快乐！！！”。他最喜欢连用三个感叹号，一看就是他本人，我仿佛看到他满脸笑容的样子。第二天，他送了我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是英伦风的火漆印章，还有一封信。信很纯粹，写了他信任我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也从中读懂他对我的理解和欣赏。

他后来又送过我一枚印章，但很可惜，我最多也只能用它们给青春故事盖个戳。当年明月，今只能问何处，眼看彩云归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