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涉江采芙蓉》
(一)
蓝灵犀十二岁登上西鹫峰峰主宝座时,江湖儿女不远千里赶到西鹫峰祝贺,宴席开了三千桌,红绸直挂峰前,飘摇晃动了半月有余。
那天她一身遒劲红装,姿态恣意斜坐梓木金玉宝座上,端是一时风光无两。她是西鹫峰第十二代最为年轻的峰主,从前的峰主从未有如此年轻便登上此等荣誉之座之人。
她是个孤儿,从小由西鹫峰的峰女收养,又肯吃苦,自是长进飞快,西鹫峰在武林盟上排名第七,她也一举成名天下知。
长长宴席之上,她叼着琥珀杯喝着琼肴佳酿,环顾四周,便一眼看到了径直闯过重重人群的白衣少年——令少阙。
(二)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蓝灵犀的眸开始迷离失色,玩弄琥珀杯的手顿了几秒,心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麻麻的又如小虫子在手心轻轻蠕动,她动情了。
蓝灵犀居然为了一袭穿白衣的少年动了情,没过多久江湖传遍,成了江湖儿女酒后的谈资,而谈资里多是钦佩一声,呀,没想到年纪不大,在武艺和情路上,却比往前的峰主开窍呀。
十二岁的蓝灵犀追着江南苍梧顶世家的令门长子令少阙满天下的跑,她骑着枣红的马儿,扬着长鞭在他身后唱着大漠情歌,被漠视从未恼恨,脸上一派自然单纯之色,笑嘻嘻的在后面喊着问着,令少阙,你究竟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如此三年,她跟随他的步子闯过大江南北,看遍塞上风雪,江南氤氲的水雾中,仿佛有花悄悄绽放又独自凋零。
她因着峰内事物还是回了西鹫峰,大漠孤烟中,红彤彤的夕阳里,蓝灵犀指点江山望着底下峰女,望着千里之外,她想着每每跟着那一袭白衣,看着他骄傲而孤独的背影,一晃三年都没换来让他好好看她一眼。
蓝灵犀自打回峰,便下令不再见生人,再出大漠,甚至不让底下人说有关江南地方的人事。如此两年过去,心里基本上已经将令少阙埋在心底,这天贴身洗漱丫头给她梳头,梳着梳着欲言又止。
“你今日怎么了?”巧笑倩兮的身影看着铜镜发问。
“峰主,峰下自称是江南苍梧世家的令家人求见,姐妹们拦着他也不走,已经在峰外好几天了……”
丫头话还未完,蓝灵犀已经飘然而去,发未梳,长发如魅,再见时,十七岁的少女,已然出落的如出水芙蓉,红衣更红。彼时二十的少年,却是一袭血衣,面容枯黄,唇色干裂萎靡。
他说:“蓝灵犀,你替我灭南宫宗族,我便娶你为妻。”
她说:“好。”
(三)
西鹫峰自五年前蓝灵犀登位,再度大摆宴席,宴席五千,喜炮长鸣,摩肩接踵的人群前,是一对红衣璧人,男方脸色平淡无笑,众人也不敢上前敬酒,所有的欢声笑语像是被凝结在峰前。
众人私底议论新郎令少阙如此不情不愿的模样,分明是给蓝灵犀丢面子,真是可惜了蓝峰主对其真心一片,为了被南宫宗门灭的苍梧令门,她倾巢出动,损手下个个以一敌十的好女儿三百余,拿下南宫宗门门主的头颅送给他,宴席上却当着天下人如此一番态度。
蓝灵犀与令少阙成婚,渐渐不被江湖中人看好,惋惜的胜于从前她跟随令少阙背影闯荡塞北江南,江湖传闻一波又一波浮沉,有人开始传言,令少阙常年待在江南苍梧,身边是有白衣女子出现,挺着大肚子。
蓝灵犀听到传言嗤笑一声,不以为意,抚摸着面前隆起的小腹,然而,直到她即将临盆,令少阙还没有从江南回来。
来的只有白发苍苍的天山童姥,仗着她手无招架之力时,打伤众多峰女。在她惊异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天山童姥用她手中的拂尘带走了她的孩儿,留给她阴冷的笑意。
令少阙再没有回来,如大病初愈的蓝灵犀,靠在梓木雕就的金玉宝座上,听着底下被天山童姥灭的所剩无几的属下禀报近来事物。
原来传言是真,原来还是她太过傻气,不经历江湖事,哪里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她自小在西鹫峰长大,武艺上从来让人不敢小觑甚至多说一句闲话,有的只是对她唯命是从。
她用手抚额,内心空洞,有一个口子像是被撕扯的越来越大,终将无法填补。她的孩儿,她苦命的孩儿,还在天山童姥手中,不知生死。
而令少阙呢?此时估计正在与苍梧的那位白衣女子芙蓉,相亲相爱吧,她深深吸了口气,继而长长吐出。
伤我者,我必还之。
(四)
西鹫峰自三年前天山童姥一役,自是元气大伤,这年开春,峰上溪水开始解冻后,景象越发繁荣,比之过往实力大增了不知多少,名声在顶,威慑天下。
这天后,西鹫峰上众人开始昼夜奔波往返江湖,捉了一对人儿回来,两人白衣,兢惧双眸凝望于她,蓝灵犀半蹲着身子,望着地上的两人,笑容如魅。
“令少阙,你罪就罪在,最不该骗我。”
她轻轻说着,没有了往日的肃穆,红衣在身如空壳附体,她越发瘦弱,如漠上展翅欲飞的红蝶。
她平生最恨有人诓骗于她,而令少阙却从来未把她放在眼中,这是多么可悲又可怜的事。
他拿捏着她对他从未放下的心,握在手中,轻易的便让她带着手下人为他厮杀搏命,灭了南宫宗族。她又蹂躏于她,远离着她只说住不惯西鹫峰,她也应允,只谁人可知,他却早已心有所属,从未告诉于她。
那女子,也怀着他的骨血,他视若珍宝,她想,他若是来请她报仇倒也罢了,她也许为了之前三年塞北江南的跟随,为了将将唱出的情歌,为了那日他撇下面子来求她的血衣,她会帮他。
可,他偏偏拿捏着她的软肋、她的心,如此又拿捏的甚好。
而那女子呢?身拜天山童姥,作为师傅的童姥便为了爱徒,血走西鹫顶峰,一柄拂尘夺走了她的孩儿,她甚至不知孩儿性别,没能看到一眼,只有每日每夜的出生时的哭喊陪着她。
(五)
蓝灵犀喜爱喝酒,这些年她珍藏了许些佳酿,又因着江南的佳酿好却距离遥远,懒得年年往返,便自学了酿造术,在西鹫峰每日慢慢煮酒。
这年春上,赶着春趟儿,她又开了酒座煮了座酒,开酒座后,酿出的酒鲜红醇香,滴落在琥珀杯中,妖娆异常。
这酒,名为舞邪(ye)。
几十年后,据西鹫峰里人后来传,峰女从喝完的酒座内,发现了一堆黄灿灿的人骨,两颗头颅。
于是传言一个接着一个而来,有人说这是当年令少阙和芙蓉的头颅,被昔日西鹫峰第十二代峰主蓝灵犀煮进了酒座内,喝进了空洞的心中。
往期琅琊令活动文章,君请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