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见亦说
他们说我生了一场病,但我不记得了,不过我猜测他们没骗我,我还能隐约感到身体的一些部位有些疼痛。
有人问我是不是还记得某件事时,我总是通过摇头作答,他们就会向我描述这样或那样的场景,让我看些什么物品,但是那些通过他们的描述所想象出来的画面,就像电影一样,结束的时候就都结束了,留不下一点痕迹。
哦,对了,我并不认识他们。
他们好像明白很多道理,把什么事情都说的头头是道,但我不能,我的大脑里什么都没有了,似乎是无边无际的、漆黑的虚无。
我能在这片虚无中随心所欲的漂浮,就像宇航员在太空中行走。但一点用都没有,仍然没有任何痕迹。前方是令人绝望的空与黑暗。
直到我转过身子,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那轮廓就悬浮在四周的绝对黑暗之中。
慢慢的,轮廓清晰起来,就像有人转动相机的镜头调整焦距,但仍然不过是一张变的清晰的剪影。它离我既遥远又似乎很近,那是虚无中唯一能让目光停留的地方。
当我试图向它漂去的时候,它却在远离我,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不变的距离。想起这个影子我就有点想哭,它好像连接着我的某根神经,只要神经一被碰触就会有哭的冲动,但背后的原因我却不知道。
此刻,屋里没人,只有电视里发出的声音。里面的人好像在拆房子,房屋轰然倒塌,灰尘骤起。虽然隔着电视屏幕,那些暴土扬长的场景仍然让我烦躁不安。
看到这些,我宁可闭上眼睛,凝视我大脑中的那个剪影。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我,我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
我需要静静的凝视我大脑里那片虚无中的剪影。我并不是刻意去想那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每次凝视它时,心绪就会此起彼伏。就好像我心里盛满了整个海洋,让漂泊在上面的木船随风浪起起落落。
我透过窗户观察了外面的情况,虽然陌生,但我断定不会有危险。我对外面有点期待,决定出去看看。
双脚落地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身体已经很衰老了,走到镜子跟前看见那张苍老的脸和浑身上下的皱纹,我有点失望,也只是有点失望,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得准备一下,就这样出去恐怕有什么不妥,无论如何,这是我最近几天中最大的决定。我四处看了看,发现墙上挂着个鸭舌帽,我决定带上它出门。
大街上人不多,我尽量走在道路的最边上,偶然经过的行人会看着我匆匆走过,我不想和他们的目光碰触,因此一直向前看。
我没有目的地,因此只需要走,不管哪个方向都行。但我在寻找,我的大脑太空了,像一个空旷的宇宙,连个落脚的地点都没有,只能悬浮在其中。我要为我的大脑找个落脚点。远处的剪影不让我靠近,但我感觉那里是我最佳的选择。
我来到一个地方,里面树木花草很多,但我都不认识,那似乎是一个公园,里面人不多,倒是有很多猫,它们在四处闲逛。
我触摸着自己的身体,跟它们相比,我似乎少了什么。他们披着厚厚的毛,而我没有,除了皱纹,什么都没有。
我很快就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它们晚上会住哪?我似乎应该为它们担心一下这个问题,对它们来说这很重要。我得抓住一只,为它们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反正我感觉抓到它以后就会知道怎么去替它们解决这个问题了。
但我太老了,我的动作太迟缓,而猫无论多大年纪,都会那么灵活,这真幸运。我没能实现抓只猫的想法。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一个孩子吸引去了。他在不远的地方一丝不苟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看我,那眼神就像在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直到一个女人出现。
“看,那一个光屁股的老头!”
我想到,也许不该只带一顶帽子。
女人把孩子拉走,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浑身颤抖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那一高一矮的背影,通过神经传递到了我的大脑并停留在那里,就像那片剪影一样,开始触碰能让我哭的神经。背影在慢慢朝剪影漂去,就在他们接触的一瞬间,我与他们的距离被拉近了,我看清了,那是一个窗口,窗口里面是那对母子的背影。他们和剪影一起在肆无忌惮的波弄我的神经,使得我心绪不再平静。
我似乎看到刚才试图抓住的猫在对我说话,“你也是一只猫。”它重复说着这句话,“你也是一只猫”。我用不太清晰的逻辑思维判断,我不是猫,因为我晚上有地方睡觉。我开始反驳它,“我不是猫。”
但它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它仍然在说:“你就是一只猫,你已经无家可归。”
我开始怒吼:“我不是猫。我的家在那里。”我不知道那里是指哪里,但我大脑在不由自主的寻找一个地方,然后把“那里”这个词赋予这个地方,我只能找到那片剪影。
但猫依旧不依不饶,它仍然在嘲笑我,“你也是一只没有家的猫。”
“我不是猫,我的家在那里,还有我的母亲!”我冲它嘶喊。我的泪水把我的眼睛模糊了,我不知道那只猫是不是还在那里,但我没再听到它对我说话,这让我得以关注我大脑中的情景,我在飘向那个剪影。越来越近,直到进入到了窗户里面变成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