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别又要好多年,我也从没忘过。
我叫许念念,念念不忘的念。
我经常想,人生会有多少次的固执与执着。
比如现在我一个人站在摩天轮下,等了林妄整整一个晚上。
巨大的摩天轮静止在我头顶的正上方,我一直很想坐一次,想看看它是否如海报上所说,可以俯览整个城市。
还有,是否可以如传说般,在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许下的愿,都会成真。
如果可以,我想许下自己的姻缘。
可是林妄没来。
将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短信:许跟班,我刚刚出去聚会就忘了已经约了你了,你不会傻到一直等到现在吧,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回来吧。
我抬起头,突然很想哭,林妄,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坐一次摩天轮而已,有这么难吗?
天早已黑了,只有不远处一路昏黄幽暗的路灯,和我一样,孤独的处在这无尽的黑暗中。
而我早已错过了回家的最后一班车。
我抱着膝盖蹲下,然后打电话给陆经年。
接着我就听到了专属陆经年的带有磁性的声音,还带着些未睡醒的语气。
我说,陆经年,你来接我吧,却突然哭出了声。
电话的那头,他着急的说,你别哭啊,我这就去找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我说,嗯。
然后我开始用手指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勾勒出林妄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林妄,林妄,意思是要我断了对你的妄想吗?
画到第57遍的时候,我一抬头,就看到了陆经年。
他就那样出现在我面前,以我从来都未曾见过的狼狈。
我看着他,在心里一次次问自己,许念念啊许念念,你到底是有什么资格,要把所有对你好的人都任性的折磨成这样。
他走过来,把怀里一直抱着的外套披给我,然后不说一句话的背起我,缓缓地向着那条路的尽头走去。
路边昏黄的灯光自他头顶射来,我却突然在那一刻有种恍惚的感觉。
我伏在他肩上,感受着他单薄的毛衣所透着的冰凉的气息。
夜晚的风吹来,一次一次自衣领灌进全身,冰冷而刺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很暖。
暖到心里的那种暖。
我们就这样走过了那条很长很长的路,我低下头只看得清陆经年侧脸的轮廓,抬头是漫长无边的黑夜。
在那棵很靠近我家的老槐树下,陆经年突然停了下来。
他微微转过头,温热的气息呵在我的耳畔,声音有些沙哑,却依然很好听,他说,念念,你有没有动心过,对我。
远处的晨曦在天空晕染,好像在那一瞬间东方突然明媚了起来,然后天就亮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然后就这样过去很久很久。
—1—
人们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我总觉得我和林妄之间隔的是一座山,还是一座怎么都翻越不了的喜马拉雅山。
其实有时候觉得人生挺没意思的,特别是在意识到那些所谓的青梅竹马的美好爱情从来都没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林妄是我的邻居,从开始记事起就是。
林妄也是我男神,也从开始记事时就是。
但林男神好像从来对我这个整天追着他跑的…许跟班永远都是一副嫌弃得不行的样子。
我喜欢林妄,可他不喜欢我。
每到这时我就会跑回家问我妈,你当年在我小时候为什么不给我和林妄订个娃娃亲啊,这样他一辈子都没法推开我。
我妈愣了几秒,然后表情特无奈的摇头:“念念,你知道你为什么都没有几张小时候的照片吗?就是因为太丑了,妈都不好意思带你出门。好在长大了变了模样,不然妈都担心你孤独终老一辈子……”
我当时就想掀桌子,这是亲妈吗?
不过仔细想想我妈说的也对,至少我见过的林妄的女友都是绝对的美女级别。
向葵曾经对我说过,念念,其实我觉得你要稍微打扮一下也能不错的,真的。
彼时的我留着齐耳短发,喜欢穿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满街疯跑。
然后我穿上从未穿过的淡蓝色碎花布裙,跑到老槐树下找陆经年。
我问:“陆经年,你觉得我好看吗?”
陆经年看着我,然后说:“念念,南清高中喜欢我的校花多得是,可我看不上她们,就是觉得你最好看。”
我说:“那你做我男朋友吧。”
—2—
自从上次摩天轮事件后,我再没找过林妄,不是放弃了,而是我心血来潮偶然翻翻书,翻到这么个成语:欲擒故纵。
说人话,就是我想和陆经年假装在一起好让林妄发现他爱的是我。
陆经年明显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我带着他去找向葵的时候,向葵悄悄用胳膊肘戳我,说,念念,这回这个可比那个林什么的强多了。
我看着陆经年,他是属于那种温润干净的男生,毫无林妄身上的那种痞气。
可我恰恰最喜欢的就是林妄这种痞气,他会穿着皮衣皮裤耍帅,身上永远有那种很浓的烟草味,生气的时候会霸气把东西狠狠一摔。
他对我越不好,我越喜欢他。
林妄最近又新交了个女朋友,偏要林妄带她去坐旋转木马,说是喜欢做公主的感觉。
我特别想呵呵她一脸。
于是我挽着陆经年也去游乐场,旋转木马的最近处,是那个我最想做一次的巨大摩天轮。
看到他们走过来,我就拉着陆经年去买摩天轮的票。
刚好是可以被林妄清楚看到的位置。
在登上小舱前,陆经年很认真的对我说,念念,想好了,摩天轮应该和喜欢的人一起坐才好,我们不行的。
我说你怎么那么墨迹啊然后就把陆经年推了上去。
我感觉自己开始在缓缓的上升,然后我就看清楚楚在下方的旋转木马上,林妄和他的“公主”在甜蜜的笑着。
很奇怪,没有预想的心如刀割。
摩天轮慢慢的运行,像我无数次观望的那样,一点一点的靠近天空。
在马上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我紧张抓住了陆经年的手,对他说,如果此刻摩天轮倒塌了,我们是不是都会全完了?
他笑了,反握住我的掌心,说,念念,别怕,快许愿吧,传说在摩天轮离天空最近的时候许愿,会成真的。
我内心深处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我问自己。
是林妄吧,一定是林妄。
我双手合十,却忽然在摩天轮上升到最高点的那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我许了一个愿,一个从来都未曾想过的愿望。
—3—
对于陆经年,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一年前他就是站在这棵老槐树下,说,念念,我喜欢你,很喜欢。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表白。
当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大笑,然后说,陆经年,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看着这棵槐树,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粗糙的枝干,它已经太老了。
从前爷爷给我讲的故事里,董永和七仙女就是在一棵槐树下拜了天地,结了良缘。
我解开手上红色的丝带,将它小心的系在其中的一处枝丫上。
“以此请愿,觅得良缘。”
我抬头看着,学着旧人的语气,一字一句的念出。
背后有人走来,那是陆经年的气息。
我能感觉到,他在一个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念念,我想过了,以后还是不要像这样离你太近,越靠近你,我就越会舍不得放手。”
我没敢回头,突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因为,我好像再也没法像以前一样,大笑着推开他了。
我舍不得了。
我早已爱上了那个叫陆经年的少年。
陆经年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我在那一刻突然体会到了心如刀割的疼痛。
他说,对不起,我可能陪不了你一辈子了。
我没出声,泪却汹涌而下。
良久,我回过头,身后已空无一人。
我说,陆经年,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吗。
风吹动槐树的叶子发出沙哑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他响。
—4—
我再也没能见过陆经年。
向葵说他好像是在学校的安排下出国了,在我不可知的遥远的那一角过着更好的生活。
她对我说,念念,你已经辜负他那么久了,不能再因为你自己耽误他的大好前程。
我知道,只要我想,你陆经年就会抛开一切留下来,为我。
可我不想你再为我牺牲了。
如今那棵老槐树已被来往行人系满了红绳,我也再找不到哪一条是属于我的了。
那年晨曦初醒,你问我是否对你心动过。
陆经年,你知不知道,在你说出这个句子的时候,我的心突然狂跳不止。
只不过我把一直对林妄的执着而不可得错当成了喜欢。
人总是这样,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当成了习惯,有一天习惯消失,就会异常想念。
我现在开始想你。
—5—
又七年,我在某个明媚的清晨醒来,闭上眼,空气却凝不出你的模样。
只是依稀拼凑出某个少年的影子,像是隔了一层浓雾,看不清。
陆经年,你再不来,我都快忘掉你了。
以前不论我在哪里走丢了,你都会找到我,可是现在,我把你弄丢了,再也不敢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乱走。
因为我知道,再也没人会像你一样来接我回家。
那年的摩天轮上,我许下我们的余生,却已经过了七年。
我就这样躺在床上,林妄突然开始砰砰地疯狂敲着我家的门,他在门外大声的喊,许跟班,陆经年回来了。
我疯一样的跑下去推开门,在晴空下朝着那棵老槐树奔跑。
一步步逼近。
像是经历一场电影,一句一句默数着最后的尾声。
然后,我就看见了陆经年。
他转过身温暖的笑,对我说:“念念,我想你了。”
此去经年,念念不忘。
我拥住他的那一刻,突然听清楚身后那棵苍老的槐树上,某一朵花开放的声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