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的,这是一个伤感的城市。它地处长江中下游,跨江而立,人口众多,鱼龙混杂。其间有数不清的名胜古迹,烟云往事,风景古朴,气息陈腐,仿佛稍微抖一抖,就可以簌簌地落下一层厚厚的历史驳镂的灰尘来。
是的,南京,你知道的,我生活的这个城市,又名金陵,建业,石头城,六朝古都,江苏省的首府。每天有大大小小的政要、明星、企业家、观光客,走马灯似的往来。会议、论坛、演唱会、花哨的报纸广告、接二连三的西洋节日,充斥其中。交通拥挤,机器轰鸣,空气中漂浮着令人浮躁的因子……
罗罗嗦嗦,直到你听的忍无可忍,几乎要拂袖而去。但,这就是我眼中的南京,描述的漫无边际,却肆意泛滥。这很不好——不是你理解的那种不好,我是说,我时常把这个城市和我自己等同起来,一个有些颓唐的城市和一个落魄的人,结合起来,终于有了这种牢骚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局面。
确切的说,我在这个城市生活还不到四年。我出生并且成长的地方在江苏最北面的一个农村,偏僻落后,却时常以苏鲁豫皖四省交界处而沾沾自喜。所以说,我根本上就是一个农村小子,一个土包子。放羊,打架,爬树,光脚丫,捉迷藏,烤地瓜,你不难想象一个农村孩子简单的童年,琐屑的几近于无聊——当然,现在想来,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似乎并非一无是处。
我的家庭,三代以上,全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爸爸做过民办教师,这种知识分子的情怀给了他很大的幻想空间。可惜,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不大对头,所以他终究没有给我的家庭背景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所有的鲤鱼跳农门的希望,都沉甸甸的压在了我的肩头。
我不想在这里多说什么我如何努力刻苦,如何拼命勤奋才勉强考入这个省城大学的,事实上,高中时候的我过的是相当荒唐的,而且我所就读的这个三流的大学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炫耀骄傲的。我甚至很沮丧。可是没有人愿意向别人透漏自己的愚顽和驽钝的,对吧?至少我是这样。事实是我终于可以从一个偏远的农村来到这个声名赫赫的省城了,这多少让我爸感到有些欣喜。他似乎看到了我明朗的未来,我也无话可说,至少这样的结果对于我们来说,总算是水到渠成,并且无懈可击了。
明白了吧,我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来到这个城市的。怀揣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兴奋,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这个城市。开始的时候我对它充满期待,却隐怀戒心,可时间一长,却终于开始触入它的繁华和荒凉。我想我对它应该是有感情的,即使有些时候,它时常让我无所适从。可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和这个城市是系在一条线上的风筝,靠近它,或者远离它,都再也没有办法忘记它。很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你喜欢的,不喜欢的,坠落在你的生命中,在一些岁月之后,它都已经成为你心灵上的痕迹,甚至和它牵连的,它不知道的,也都成为你的了。
这个城市的繁华、喧嚣和它所附带的那种历史陈旧颓败的气息纠结在一起,显得浮躁荒唐。浮光掠影的瞬间,时常蠕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诡秘和凄艳。新街口,高楼林立,夫子庙,人群熙攘。衣着光鲜的男女往来穿梭在繁华之中,内心凄微,表情暧昧。很多时候,我觉得他们才是这个城市的风景,点缀繁华,释放空寂,就像那些高大店牌上缠绕的霓虹,都是一种华灿的风气。
一段时间喜欢坐上公车在这个城市中漫无目的的转动。有时拥挤,有时空落。车窗外的人和树木以同一种姿态向后倒退,而车窗内的人们也大多都默不作声。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满怀心事,可幸福悲伤,却同样的深藏不露。
你一定会笑话我的无聊,而我说话也确实漫无边际了。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在这个城市中空洞地存活着,飘摇在水泥森林的每一个枝桠之上,带着窥视的心态,去了解这个城市的本质。我这个年纪本来就有着泛滥的青春,它或许就是我空虚的根源吧。在没有太多的过去让我感怀的时候,我选择了放逐,就这样飘摇不定的释放着心情。记得大一的时候,我还在市里的老校区生活,宿舍破败陈旧,有大片的爬山虎攀沿着墙壁。宿舍后面就是不知通往何处的铁轨,每天晚上,有接连不断的火车呼啸而过。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很孤寂,也很诗意。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一种青春的姿态吧,守望着山穷水尽的过往,幻想着这个城市的荒凉。
秋天以后,这个城市显得落寞。街道两旁矮密的法桐树绽放出大片大片的黄,它们散发着淡淡的糜烂的气息。晚上街头灯火明亮,夜空浓重,一些星光埋葬在工业社会的尘埃里,模糊不清。忽然想起故乡的夜空是何其的高朗。记得多年前的这样的夜晚,我正趴在村头高高的草跺上和几个孩子放声歌唱,那时星光灿烂,天空墨蓝,谁家的犬吠和干草的气味纠结在一起,显得安详。于是我开始怀念那种平淡原始的气质,辗转不眠。
因为这个城市的道路实在太过复杂,所以我基本上很少出去。你看,天桥、地下道、还有高高的水泥立交,交七叉八,让我如入迷宫,时常迷路。很多的时间我都是呆在学校里面,看书,写字,再不就是到附近的栖霞山上瞎转悠。有人说这样的生活是很乏味的,可我不觉得,你一定不知道我就是这样乏味的要命的人吧。这就是我的习惯,来到这个城市养成的习惯。不管怎么说,习惯就是一种对抗孤独的方式,对吧?我现在开始无师自通的明白了很多的孤独叠加在一起就成了温暖的道理。没人知道的内心我把它们兑换成文字。几个朋友说它们有城市的影迹,却充满了乡村的意识。我很庆幸我能有这样的风格,至少,它说明我没有淡忘过去,也没有忽略现在。
在这个爱情泛滥的城市,很多的爱情在时间翠绿的花萼里疯长着枝叶,可是我依然孤独。我是个很固执,固执到冥顽不灵的人。选择不了最爱的,那就活在无辜的无爱里吧。这是一个浮躁的城市,爱情也就只能徘徊在可有可无之间。在过去,爱情要走的时候,我试图以一切的方式挽留,可爱情过去以后,我忽然明白,有些东西只能伴随你生命的一分米,一厘米,你不能把握的,就只能去记忆。于是就想起那些下雪的夜晚,年少时节,和一个人左手握住右手,没有拥抱,没有初吻,只是那样保持着自然的距离,慢慢的,走一段安静的路。
没有期待的时候,我开始在这个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用各种方式联系散落四处的朋友,试图以一种不惊然的方式填补起这个城市的空虚生活。后来有的联系上了,有的没有,可我已经不再在意结果,谁说的,过程永远比结果更重要,不是么?
如今这个城市的冬天终于开始到来,我很忙碌也很充实。我在住所的阳台上养了两盆仙人掌,它们一盆叫“过去”,另一盆叫“将来”。“过去”很丰盈,而“将来”呢,我不知道它到最后会开出怎样的花来。我开始和这个城市保持一种温和的关系,闲暇下来,我会把这个城市的一切写在一张白纸上——虽然这里的冬天实在没有什么好眷顾的,阴郁的南国,暧昧的雨天,时常潮漉漉的心情,可我已经变的宽容。生活中给予我的一切,我都会平静的接受。
——2007.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