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微淡远
不久前,我曾读到这样一则故事:一场暴风雨过后,成千上万条的鱼儿被卷到海滩上。在海边玩耍的小男孩捡起被搁浅的小鱼,轻轻地送回海里,一条一条,不厌其烦地往返。一位恰好路过的老人对他说:“就算你一整天也捡不了几条。”小男孩一边捡一边回应:“起码我捡到的这条,它获得了新生命啊!”我相信凡是读过这篇故事的人都会被这温暖的画面打动,或许小小的善举改变不了更多,至少美丽了光阴。把善良栽种在心里的人,必将收获蓬勃的生命和快乐的果实。
而此刻我正端坐窗前,回顾亲身经历的一件事:那是一个冬季的傍晚,天气阴冷,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我匆匆赶往超市,准备添置一只保温桶,给高中住校的丫头加餐用。迈进超市,导购员的热情态度驱散了几分寒意,她很热心地向我推荐了几种品牌,在听其详细介绍了性能、价位比较后,我决定购买其中一款。超市通常会把体积较小,便于携带的商品存货放在货架的顶层,目的是为了方便顾客挑选。可天不遂人愿,偏偏遇上我是个“武大郎”(女),享受不了这待遇。接待我的导购员也属袖珍版,只见我俩一左一右,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拼命地把手举高,费老大劲还是离顶层差一截。正当我们气喘吁吁,准备改变方案找梯子时,在身后悄悄撑出一双手,从我头顶掠过,高高抬起,很轻松地拿下了我相中的那款保温桶。“谢谢,太谢谢了!”我连声道谢,转过身,接过桶,抬起头,想认识这位好心的陌生人。哎呀!我的心一惊:这是个怎样的男孩啊!年纪很轻,僵硬的脖子顶着与身材极不协调的尖脑袋,眼距极宽,两眼斜吊,鼻梁坍塌,目光呆滞,神情刻板,舌头时不时地往外伸......这张脸似曾相识,我曾在一档介绍《如何预防先天愚型患儿》的电视栏目中看见过雷同的脸,这是个患有典型唐氏综合症的智障儿。有那么几秒我的脑海又闪现出以貌取人的愚蠢念头,不敢相信才刚发生的善举竟然出自一个智障儿。我愣在那里,孩子冲我憨憨地傻笑,眼神是空洞的,笑却是真诚的。我也朝他笑笑,为自己滋生世俗偏见愧疚不已。导购员倒是很自然,见我面露诧异,便聊开了:“这孩子住在附近,喜欢热闹,爱听别人对他说话,就算听不懂他也会笑。常来超市帮忙,心地可好了,就是脑子不好使。”我汗颜!脑子不好使?他怎么能明白我需要那只桶,我又没有求助于他;脑子不好使?他怎么懂得用独特的方式与他人互动,一句谢谢,会报以微笑;脑子不好使?他怎么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帮助陌生人,不求回报。倒是像我这样脑子好使的人常会提防着旁人,莫名地揣测,只把善良挂嘴上。精明到很少轻易对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视而不见的例子生活中常有。即便需要帮助,也会开动灰色的脑细胞去衡量付出是否值得,利益是否等价。想到这些,真是羞愧难当!走在回家的路上,孩子的模样不断浮现,竟与敲钟人卡西莫多的影子交错重叠,他们撞击着隐藏在虚伪外表下的那颗心,这世间总有一种美好能穿越心灵的阴暗,它的名字叫“善良”。
对超市里的年轻男孩,我一直心存内疚,自责郁积了很久。直到今日把这段经历码成文字才稍稍释怀,在字里行间记录一个智障儿的善良点滴只为求得一份心安。在今后的岁月,当鄙吝复萌时,他的举止可以涤荡我心灵的尘埃。那以后,我常常去超市,刻意用目光搜寻那充满爱心的孩子,想主动和他说说话,再看看那张对我憨笑的脸。经历了这件事,我渐渐领悟善良是一种习惯,一种境界,一种修为,它与俊秀的容貌、入时的衣着、伶俐的口齿、聪明的才智无关。
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称善良为一种世界通用的语言,他可以使盲人“看到”,聋子“听到”。心存善良的人,可以驱散寒冷,扫除阴霾。与善良的人相处,你不需要有所顾忌和防备,只会感到轻松舒服。同善良的人接触,往往智慧得到开启,胸怀更加宽广。我想,对于一个在文字道路跋涉的人,如果没有一颗善良的心,怎么能够创作出感动人心,经得住岁月考验的作品呢?
2017.02.08星期三 完稿于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