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迈出脚踏上地面,你就已经知道自己到达的太晚了。
晚归的你,急匆匆的向租来的公寓赶去,希望能在零点前躺上你的小床。
空气中飘荡着稀薄的雾气,泄露出凝重的寒意,你紧了紧衣服,加快了脚步,在无数赶夜路的夜晚,陪伴你的只有天上的月亮。紧凑的脚步像命运永恒的钟声,在冷峻的生命中充当遥远深沉的背景音,它一成不变,但是你却期待着它的改变。
你是怎么发现它的改变的呢?从暗淡的路灯?从空无一人的街道?从没有车辆驶过却依然倒数的红绿灯?还是沉默的空气,安静的草丛,寂静的树叶?这一切都和你每个归家的深夜一样。
但是今晚,太不一样了。
没有一个夜晚是如此的安静,仿佛行走在宇宙的边缘,距离一切都非常遥远。空气中没有风声,草丛中没有虫鸣,身边的树叶仿佛凝固,高处的楼房听不见空调外机的震动,远处的天边没传来沉闷的噪音。这一切是怎么了,为什么在今天,一切都离你而去?是你向生命索要的太急切,它们都离你而去,还是你做的还是不够好,失去了抓住它们的机会?
你带着担忧与期盼抬起头。还好,月亮还在,它仍陪伴着你。
月亮仍然是爱你的。
转过无人的街角,暗黄色的路灯消失在身边楼房的阴影中。除了零星几扇窗户中透出的光芒,只有月亮照亮了你。清冷的月光从每一寸可能的缝隙洒在肮脏的地面上。你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看来时的路。月光不规则的间隙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团扭曲的黑影,它像人,像物,像一切你深恶痛绝而又避之不及的东西,在远处的黑暗中模糊的警告着你。这很正常,你安慰自己,黑暗中的阴影可以像任何东西。但是,它为什么会动?
你带着紧张与不安抬起头。还好,月亮还在,它仍陪伴着你。
带着十二分的恐惧与焦虑,你冲上楼梯,在惨白的灯光中将黑暗的物质甩在身后。你的房门在走廊的尽头等待着你,门后就是你熟悉的小家。你全力的前进,希望能回到最安全的地方。沉重的双腿变成了铁链,将你拖向地面,每一步仿佛一记重锤敲在沉闷的世界中,回声在走廊中追逐。家门就在几步之外,你多么希望能早一秒触摸到门把手,可世界突然一片漆黑。灯熄灭了,为什么是现在?
一秒的时间仿佛拉长成了一个世纪,在黑暗中走廊突然变得无限深邃与遥远,前方是遥不可及无法辨别的黑暗,而后面是深不可测混沌丑陋的阴影。你停止在无边的黑暗中,回到了无依无靠的时刻。原来黑暗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开,它在生命的最初就陪伴着你,这才是生命的底色。是否每一个夜晚都是如此,一盏小灯的光亮遮住了你的眼睛,欺骗着你,引诱着你,让你始终停留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跋涉。
一秒以后,你看见了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转过身,你带着绝望与不甘抬起头,还好,月亮还在,它仍陪伴着你。
你使出最后的力量,跃向门口。顺着窗户在走廊地面上投下的影子,看向最深最远处的黑暗。那里有个东西,你睁大眼睛想看清,但就是无法看清它的边界,因为它在黑暗中变换着形态。地上的影子漏出了一个缺口,蜿蜒扭曲,断成了两节。你终于意识到那不是变化的阴影,而是两团前进的月光中的缝隙。世界响起了轰鸣的鼓点,盖住了你急促的呼吸。鼓点犹如怪物冲锋的伴奏,直奔灵魂的最强音。你焦急的祈祷,快点,快点,可黑暗中钥匙总是停在错误的位置。就在鼓点最强最快的时刻,钥匙滑进了门锁,就像生命中的必然,门打开了。你闭上眼睛,摸到了灯的开关,狠狠地关上了门。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没有来得及喘息,直接扑向卧室,打开电灯,拉上窗帘,砸进小床,躲进被子。在劫后余生的兴奋中,你回忆起之前的每一幕。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愿望,但只是最卑微的一个。这是长久坚持带来的渺小回报,还是旁观神明的怜悯赠与?寒冷依然缠绕着你,你不愿意将自己留在黑暗中,但困意却引诱你进入脑海中的黑暗,疲惫的身体闭上了它的眼睛。
世界变得透明,再次睁开双眼,你发现月光剥夺了你的一切,周遭只剩下了黑暗。为什么,总会回到一无所有的最初。一滴眼泪从你的眼角滑落,越过皮肤的边缘,离开了你,再也没有回来。你带着悔恨与遗憾抬起头,还好,月亮还在,它仍陪伴着你。
月光射入你朦胧的眼帘,在一片纯白的光晕中,你看见树叶从枝头飘落,血肉在最深处消散;焰火在黑色的天幕中留下沉默的空洞,笔迹淹没在翻倒的墨水中失去了意义;每一件事在最后走向了失望的歧途,每一个人最终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最最炽烈的恒星发射的光芒也在你皮肤几毫米之下停止,如同遥远星辰的光芒穿越千万光年只在你身后留下微弱的影子。月亮仍然是爱你的。在每一个夜晚,月亮都想告诉你这一切,但是你用尽整个身体去否认,只因为那一点点人造的微光在你脑海中绘出令人神往的假象。当你打出最后一张牌,才发现命运的结局一直没有改变。它在那里等待着你,已经好久了。在光晕中,你向前伸出双手,想要翻开书的下一页,想要补上故事的最后一句话,却发现墨囊再也无法挤出一滴墨水。你终于承认了,故事的真实结局其实是空白。疲惫的身体慢慢舒缓下来,你调整到最放松的姿势,在月光中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