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仁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辜鸿铭译:道 wisdom 可 be content to

Confucius remarked, “when a man has learnt wisdom in the morning, he may be content to die in the evening before the sun sets.”

李泽厚评:《中庸》中说“恐惧其所不闻”,即害怕浑浑噩噩过此一生而未能“闻道”,这就等于白活了一辈子,岂不严重也哉。“圣”字从耳,乃在于“闻道”知天命,即巫术“沟通天人”之理性化。可见中国的“闻道”与西方的“认识真理”,并不相同。后者发展为认识论,前者为纯“本体论”:它强调身体力行而归依,并不重对客体包括上帝作为认识对象的知晓。总而言之,生烦死畏,真理岂在知识中!生烦死畏,追求超越,此为宗教;生烦死畏,不如无生,此是佛家;生烦死畏,却顺事安宁,深情感慨,此乃儒学。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为足与议也。”

辜鸿铭译:士gentleman 道serious study

Confucius remarked, “It is useless to speak to a gentleman who wants to give himself up to serious studies and who yet is ashamed because of his poor food or bad clothes.”

李泽厚评:”士“不只是有知识有文化而已,而是所谓有”使命感“的人,正”知识分子“本义。但今天生活中并不要求有知识、有文化的人都有使命感,这正是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不同之处。而且,在今日商业化狂潮中,能以使命感而坐冷板凳,不耻粗茶淡饭,亦难矣哉。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辜鸿铭译:君子 a wise man 喻 see 利what is advantageous to himself

Confucius remarked, “A wise man sees whatis right in a question; a fool, what is advantageous to himself.”

李泽厚评:此章又是大文章,所谓“义利之辨乃人禽之别”是宋明理学一大核心。君子、小人变成了绝对对立的道德观念。“利”是人欲,必须“灭”掉,才能保存天理(礼义)。本读不从此解。孔子多讲仁、礼;孟子大讲仁、义,义即“仪”;原乃巫舞中之适度,后演绎为“礼”之抽象而普遍化之“宜”。但“礼”、“义”与“利”不能完全没有关系,正如“君子”、“小人”一样,“非小人物无以养君子”(《孟子》)。所以孔子也并不讳言“利”,只是“罕言”而已。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辜鸿铭译:游 go far abroad 方where he goes

Confucius remarked, “while his parents are living, a son should not go far abroad; if he does, he should let them know where he goes.”

李泽厚评:孔子讲仁、讲孝都非常之实际、具体。例如这里的重点,不在不要远游,而在于不使父母过分思念(非高走远难以见面)和过分忧虑(无方向的到处游荡,使父母不放心)。这样具体地培育儿女对于父母的孝心,即孝、即仁,它是人性情感的具体培育,不是什么“处世格言”。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辜鸿铭译:喜 for thankfulness 惧for anxiety

Confucius remarked, “A son should always keep in mind the age of his parents, as a matter for thankfulness as well as for anxiety.”

李泽厚评:知,犹记忆也。常知父母之年,则既喜其寿,又惧其衰,而于爱日之诚,自有不能已者。”喜“是因其虽年增而健在,”惧“是因为年增而衰老而近死亡。应该说,这是细致的心理情感的描述和培育。父母多能记得子女年岁,”父母之年“,今天又有多少人能记得?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辜鸿铭译:不孤never let alone 有邻society is sure to grow round him

Confucius remarked, “Moral worth is never left alone; society is sure to grow round him.”

李泽厚评:不必有朋自远方来,近邻即有真理的同伴。这是情感信念,也是现实的经验。可见“德”之社会实践性。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李泽厚评:在《论语》中,孔子多次反对“佞”、“巧言”欣赏“木讷”等等,似与今日西方哲学以语言为家园、以人为根本大异其趣。《论语》全书贯穿着的正是行为优于语言的观点。这样才表里如一、言行一致而塑造出健康的人性,这便是儒学基本精神。这是它,才能不同于纯哲学。一般哲学并不如此要求,只有宗教才要求人的行为符合教义。在儒学,他发展为“功夫即本体”的深刻的哲学命题,宋明理学大家尚能时时警惕自己,使言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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