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遇见我那年,27岁。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说,只要我闭上眼睛还能看到你的脸,我就会为之而努力。
他离开我那年,刚刚28岁。他说,你永远是我逃离现实生活的一个出口。
我曾经送给他一盒蓝色的万宝路,他放在床头,抽了一口,他好听的播音腔,好听的嗓子和口齿,咽了一口烟就会很呛。我说,那是彼时我的世界。
如今我快要到了那时他的年纪,他的境遇。我开始一步一步理解那个出口的含义。人生总是充满了孤独与独居,孤单是群居生活里唯一的狂欢。他幸运,此时他已经不需要,可是我永远在。
因为是个出口,太不一样,所以寄予了太多期望值。以为可以因为遇见不一样的生活打开一个全新的缺口,去探索未知的世界,去抛弃所有的恐慌与无望。这个盼头,穷极一生在找的盼头,目的,洞见其明的光,幽深而诱人,可以让人忘记好多现实的烦恼。所以倾尽全力去追求,去抓紧不放手,无法忘记。可是这个出口是自由的,也是漂浮的无知的,她未曾经历过那些黑洞般的时刻。
他比我幸运。我不会走,我也永远不会走。可是我的出口在哪里。
他比我聪明,他知道要如何去为之而努力,而我飘飘散散,依然如漫无目的的流星,游走在未知的黑暗世界里,撞击,然后沉没,撞击沉没。
人生何其的幸运,会有某些时刻有执念,有想要到骨子里的东西,有力气去拼一把,再拼一把,哪怕再往前仅仅是一步。
当人有需索,当人觉得内心像被浸泡在巨大的器皿里,被福尔马林泡出了层层叠叠细密的泡泡。哪怕有爱人在身边有朋友可以嬉闹,那也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缺口。朋友说我善于无限放大情绪,那些黑沉沉的阴翳一时出现,一时飘散,一时被透明的气球禁锢在心脏里某个角落,一时却又沉重得触手可及。这是真实的,比物质,金钱,实实在在的工作压力,更为真实的东西。黑色的情绪缺口,无法逃离无法倾倒,哪怕只有一线光明来引领,也可以倏忽间变得不值一提。可是我们等了这么久。
我记得他带我去看金沙博物馆里那个黄金面具,看许许多多陈年酒色。我看他下沉的嘴角突然冒出的白发。我永远比他落后了好多步。
今天有人去世,有人如丧考妣。那个人至少也有勇气,不枉白活这一遭。是的。电闪雷鸣的夜晚,他走了。丧钟为谁而鸣,不知。你我为谁而慨叹,不知。
也是何其幸运,这个人,他的出口无关情爱物质,只是大是大非。做错与非错都已经不在考量的范围内。他只是一个离开的,会被历史铭记的人。
我们仍在这个世界里跌跌撞撞地寻找,把自己逐步过得平凡。像一个庸碌的机器,一只麻木的蚂蚁。能喊出最大的声音只不过是嗓音的嘶吼。
无关风月。我如今见他,岁月平静安好,有退路,有倚靠,有寄托,有一个可以往前走的扶持的人。他终究还是比我聪明太多,我想要的,我所领悟的,他可能早已经纵横捭阖。
我是如此羡慕他,我做不了出口。现如今我们活的如此之累,不一定是因为俗世烦忧,而只是,那个出口永恒关闭了。人们在变得麻木,人们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而永远不再会满足别人的需索。
而我,我想,我没有自我。也许我曾经最大的出口,就是做他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