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很多年以前,翻开《命运交叉的城堡》时,那种被吸引着不间断读下去的感觉,好比卡尔维诺咒语般的自叙:我的故事,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包含在这些纸牌的交错摆放之中,只是我无法将它从众多的故事中分辨出来。
故事从一群人被命运聚集到森林中的古堡并失去了语言开始,塔罗牌成为人们表述自己经历的媒介,在这个寓意互文的方阵里,碎片和符号展现出微型世界原貌。
宗教——哲学——科学——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试图概括精微世界,并发展出几个不同的体系。我是从翘楚那里真正接触到塔罗,闲下来自己抽牌玩耍,经了纠结于图案意义的误区,才觉到它不仅是符号的展现,每一张牌背后都有一种状态和感觉,而它们又可以衍生出其他可能性。一切物相都只是理解某种状态的辅助。所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佛教教义与西方占卜学隐喻,本质上十分相似。
塔罗的真正意义在于占卜吗?我倒觉得若执于一个结果,易经似乎更适合。如果《易》是唯理,塔罗就更唯心。真相的理只有一个,而心却可以生出千变万化。如翘楚说当你真的想要“来一卦”的时候,应更多的用把这一卦当做一个不同的视角,而非“结果”本身,要看见自己的选择,尊重自己的自由意志,借占卜找到自己想走的路,而非被占卜吞噬。
求卜的人是多么容易被吞噬啊,不是被占卜师,就是被自己。我不知道一个在无神论和物质主义国度成长起来的人,竟也终走到想要去借助神明之力,是经历了怎样深切的哀伤。Lord have merc,For the heart bruised andbroken,早已入人类深层无意识之中。
不要为自己的软弱负疚,好比腿受伤了需要拐杖,心受伤了也需要帮助和支持。
不过即使是占卜师,也未能承受得了求卜者的重量。有时人需要做一个选择,选择真相还是安慰。不够有力量的内心接受不了真相的刺痛。因此才有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可见如来。
要去掉一个坏,最好的方法是培养出一个好,而不是专注在修正这个“坏”。尼采说,与恶龙缠斗良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从这个点延伸下去,会发现如果要坚持些什么,必然会湮灭些什么,这就是何以教堂和寺庙历来是人类历史上的纯洁神圣之地,处处却有聚集了吸血鬼的教堂故事,寺庙亦有妖怪出没。这种来自人类无意识的创作倒有些像庄子的喟叹: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正义与邪恶是硬币的两面,有光的地方必有阴影。
但这里说的好和坏是绝对意义上两面性,好比一个为了大公无私牺牲自我的人,相对自我来说就是坏,但仍会被社会推崇。黑格尔说的存在即合理,是指合乎绝对理性,并不一定合乎情理。
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对情理做了详尽的探索,力图在个人与社会群体中找到行为的平衡。恰当的情绪才能为大家所接受,that whatever appears to be the proper object of gratitude, appears to deserve reward; and that ,in thesame manner, whatever appears to be the proper object of resentment appears todeserve punishment.
既然人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能够触及心灵的东西,必然会带来一些结果,包括一些不愿面对的。它并不完全是工具,是在引导人往前走,影响人的选择。想要只取其善,不太可能,因为既然接受了它的善,就要接受它的恶。
佛洛依德对梦的运作进行解释时指出,将一个特殊意念与一个和它非常相近的相互交换,导致了凝缩作用,是在精神领地里一个要素取代了另一个要素,或某一要素的语言形式被另一种所代替。如果说梦是意识与潜意识的连接地带,塔罗则更直白。所有的意识借助于牌进行了分类表达,不同心理状态下的人通过不同的牌,感受到不同的东西,从不同里找到所有的相通之处,万千法门便尽在掌中。
What has been will be again, what hasbeen done will be done again; Therei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历史似乎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如果生活开始让我们相信宿命,更应该知道的是,既然无论怎样都是同一个结果,何不在过程里释去重负做自己最喜欢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