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想起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从未央求过父母给买些什么东西的我,终于有了人生第一个十分想要得到的礼物,一部IPHONE。
我在心里想道:“我从没有求过他们给我买些什么,一定可以满足我的吧?”
于是我满怀信心的在一个和谐的晚餐过后,向母亲提了这个要求。
出乎我意料的,母亲给我的回答只有短短一句话——
“想要的话就自己挣钱去买啊。”
这真的只是一件极其小的小事,小到我早应该把它抛到九霄云外。
甚至我都早已记不得我回答了什么,当时的心情是否很低落很失望。
但世事总是如此奇妙,我会变成现在的这种人,完全是因为母亲这一句无心的回答。
我还记得,我从小其实一直是一个没有什么梦想的人,小学的语文课上,所有人都会面临的一场考试,就是“你们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犹豫了许久,在稿纸上写下“我不知道”四个大字。
但很快,这四个字就被我自己亲手涂掉了。
因为我看见我的同桌——一个记忆里清秀的女孩子,她非常郑重的在她的稿纸上写下了“我要成为大明星”。时至今日我都不明白,她那份郑重从何而来,难道“成为大明星”是需要这么深思熟虑才能下的去笔的梦想么?
我也不知道她成功了没有,到今天,她还在坚持这个梦想么。
我草草几笔涂掉了我郑重写下的四个字,但接下来于我却实在是一个大难题了,因为确实,我的脑子里没有想好,我长大了到底想干什么,说到底,即使我想好了,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的我又真的不会嘲笑现在的我么?
我想不明白。
于是我只能到处去请别人,把他们的梦想分给我一个。这样我才有借口去和未来的我说:“你瞧,这不是我的错。”
最终这场考试,我成为了“想当飞行员”的我。
初中时,我依然没有梦想,或者说甚至变得更差了。
我根本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足够拥有梦想的年纪。
身边的朋友们有的已经开始计划自己以后要在哪个城市定居,抑或是要买什么样的车子,什么样的房子,如此种种。
我从不参与这样的谈话。
但我逃过了普通朋友的追问,最终也还是没能逃过女朋友的突发奇想。
是了,我彼时是有一个女朋友的。
有一次,我轻车熟路地在课上写好小纸条托人传给她。
其实这本没什么意思,我也不见得真的想在课堂上传这劳什子,我只是循规蹈矩罢了,上一堂课传了,上上堂课也传了,那这堂课有什么理由不传呢?
于是纸条送出,我开始进入下一个惯例的步骤——等待。
五分钟后,劳什子回到了我的手里,折起来的正面多了些浅浅的水渍,“不知是谁为了替我们传个纸条紧张的冒出了手汗”,我如此想着,打开了纸条,女朋友问道:——
“你以后想去哪个城市?”
我实在已记不上来到底我上一句写了什么以至于她冷不丁冒出这样的问题来让我难堪。
我提笔想把我的真实想法原原本本写上去,其实也就是四个大字,“我不知道”。
但我转又想到,这会不会让我在她面前失了面子,她天天混杂在那群以后要买劳斯莱斯,要在北京定居的人中间,我如果说“我不知道”,她岂不是就此把我看低了去?
于是我暂且搁了笔,开始绞尽脑汁,我以后到底想去哪儿。
那是一堂历史课,我相信所有对学习本身没有兴趣的学生,在上这种长篇大论的课时,一定会做一件事,那就是把课本从头到尾翻一遍,找找那些可以当作消遣的故事。
我自然也这么做了,苦思冥想没有结果,我便把希望寄托在课本上,我把书合上,在心里对自己说:“随便翻一页,找到什么城市就说什么城市,只要它还在。”
3、2、1!
深圳。
我重新拿起笔,在纸条上写下——“我以后想去深圳”,沿着折痕把这东西折好,随手往“传递员”的桌子上一扔。
随后我才开始仔细考虑,深圳到底在哪里?
我那时只知道,它是个什么所谓中国第一个经济特区。
那于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我有一个朋友。
我和她的关系,应当用太阳和月亮来形容。
不,这不对,月亮不会发光。
是两个互相运转的太阳。
我们之间维持着非常奇妙的平衡,她不会坠毁在我这里,我自然也不会陷落在她那里。我们都有非常大的能量,就像两个太阳一直不间断地向对方输送光能,我和她正是如此。
但我们对此其实并不十分高兴。
因为即使是睡在桥下的乞丐也知道——
阳光是这世上最无力的东西。
如今我早已有了梦想。
深圳也真的成了我赖以生存的城市。
母亲大概不会知道,我的转变,真的只是因为她那一句可能现在早已忘了的无心之话。
大概有可能,她甚至看不出来我有什么转变。
我总在想,人死了之后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每当此时我总会希望自己不是。因为若是如此,我死了之后,岂不真的尘归尘土归土,我在世上存在过的唯一证据,最后都被封存在一个四寸见方的红木小盒中。
真的太糟糕了。
于是我对自己说,要是无论如何要有一个梦想,索性就放开了梦。
试试在这世上留下点“我存在过”的痕迹吧。
即使百年之后我没有成功,甚至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我想未来的我也不会笑我的,他只会说:“胆子真大!”
又有何妨呢?
那个想要寻到些天上寒星的我已经不在了,留下的只有个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人,他对我说——
“是啊,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