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还小。伏在您背上把头搁在你右肩上，两只小脚在您的臂弯里乱蹬。
爷爷，想来那时我大概误认为自己是叱咤风云的将军。引着你——我勇猛而忠实的军队中锋，只想着快跑，好早些冲向我长满小麦或玉米的战场。
你就笑，果真撒开步，走了不过一会儿又慢下来，悄悄跟我耳语：“路要一步一步慢慢走，才走得稳哩……”那时懵懂的我哪能听懂你的良言，索性从你的背上滑下，自顾自地冲向田边。把你的话撂在了无边无际的麦田深处。
爷爷，你还记得吗?那时，田是我们多大的欢悦的源头啊！打个滚，翻个身，同土丘下忙着搬家的蚂蚁会话，或是自以为小心翼翼地猫腰跑向田埂里撂着白肚皮午睡的野猫……偶尔，玩累了的我回望田埂上立着的你，总能发觉你嘴角边的隐隐笑意。有时一个不在意，我被某个土坑绊倒，总是哭着去找你，你又笑，用密布老茧的手擦擦我的脸，把我扛到了你的肩上，踢掉脚上的布鞋也下了田。
“燚豪，要慢慢走，每一步都走踏实喽，才不会摔……”
慢慢走？那多不好玩啊！我顾不上细想，满怀惊异地看你伸出脚去。你的脚，典型的下了一辈子田的脚，五趾骨节突出狭长，趾旁开了一道道口子，更深日久染上了黄土的颜色；脚面上青筋暴起，仿佛田野深处的沟壑。你稳稳地踩下去，似要让每一点流动的血液都闻到泥土的清香，再抬起来的时候，原本平坦的田野上已留下了深深的足印，让我惊讶不已。
爷爷，你一—其实，我该称“您”的，但你给我留下的记忆那样亲切，宛如益友，引我迈出漫漫长路上的每一步。
后来搬去城里，生活的节奏日渐加快，生活也忙起来了。每每有些慌张或踉跄时，闭上眼总能闻到你赐给我的泥土香，也总记得你喷在我耳边的温热气息。
“燚豪，路要慢些地走，一步一步踩实喽，才能走得稳……”
爷爷，原是我愚钝至此，至今才领会了你如春良言的深意。
长路艰难，每一步都将是一道关，稍有心急便是满盘皆输。所以，才要慢慢走，用心去越过高山沟谷。
“燚豪，未来的路还长，慢慢走，好好走……”听着你的良言，像掬起一捧春风，我满心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