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日,父亲从战场带回一株山椒。
焦土之上,连野草都烧成了灰,唯独这株矮灌木在断箭堆里活得嚣张。
母亲说婴啼响起时,正巧有粒山椒籽落进接生婆的铜盆,在血水里浮沉了片刻,竟然是生出嫩绿的新芽。
“就她叫山椒吧。”父亲把战刀上的血抹在襁褓,“辛辣一点,方能活命。”
后来那株山椒被栽在了姜府后院,它根须还缠着七具流寇的骸骨。
【五岁·秋】
我五岁生辰时,它结出第一串红果,母亲摘来泡酒,说等我及笄时开封。
城破那日,酒坛碎在祠堂石阶上,山椒汁渗进青砖缝,染出永远擦不掉的血色年轮。
井壁的青苔像溃烂的皮肤,黏腻的霉斑在黑暗中泛着磷光。
姜山椒蜷缩在腌菜瓮里,腐臭的酱汁浸透了襁褓,每口呼吸都像吞下粘稠的毒液。
母亲的金丝流苏簪卡在砖缝里,月光掠过时,坠着的珍珠映出前院屠杀的倒影,家仆的断肢被马蹄踢得打旋,管家福伯的头颅滚到井栏边,浑浊的眼球正对着瓮口,瞳孔里凝着最后的惊惧。
“椒儿,数到千就出来。”母亲的谎言混着血沫滴落。
第七滴坠在眉心时,姜山椒学会了用蚂蚁丈量时间:工蚁搬运乳牙碎屑需爬过十七道砖缝,兵蚁啃食酱渣会留下六道齿痕。
当乌鸦开始啄食井口的碎肉,她发现最聪明的蚂蚁正沿着泪痕行军,在母亲冻僵的指尖筑起新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