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约降临在这座城市,如果此时你站在某个高空处俯瞰,你会看到人流车流在各个街道和公路上频繁的汇聚又散开,像是湍湍不止的黄汤流来窜去,如此壮观,如此欢快。我是其中的一人,在人群中带着耳机匆匆向前走,从5号线到4号线,依靠音乐打发漫长的时间。
像是受潮汐影响的沙滩蟹,受季候影响的候鸟。我每周从郊外的单位赶回家里过一个短暂的周末,周日晚再匆匆赶回郊外的单位,整个人像一个钟摆摆来摆去,以周为周期。平时我全时在单位,只有周末才能与家人团聚。时间久了,我养成了在路上“思考人生”和听音乐的习惯。养成了状态开关转换的习惯。
曾经也质疑过北京的一切。在家乡是一等公民,有父母亲戚朋友编织的关系网,有好吃的牛羊肉,有安全可靠的水源,有宽阔的街道,有招手即可停下从不拒载的出租车,有熟悉的小伙伴们,有经常的蓝天和星空,当然偶然会有沙尘暴的烦恼,但那算是成长的烦恼。在家乡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以不必担心衣食住行医,不必焦虑中度过每一天。
地狱天堂论早已有之,爱他让他来北京、恨他让北京云云,这些不能概括我们在北京的原因。算算在北京呆的时间已经12年,在老家是18年。北京无可争议的成为了我的第二故乡。也许是小时候听红歌听多了,天安门曾一直是心里的某种图腾。人总会隐隐约约追寻,莫名其妙的落根。也许,我喜欢这里粗糙外表下的精致,喜欢这里大隐于市的各种高人,喜欢这座城市从皇权跌入凡尘的纠结,喜欢这里人穿着人字拖摇着蒲扇快意夏日的潇洒,喜欢这里人人学习向上的氛围,喜欢这里皇城根儿脚底长大的那股牛劲儿,喜欢每个人把玩这件事做到极致的生活感。
看着古朴的建筑和岁月碾过的胡同藏身于现代化的街道楼厦之间,这本身的突兀感已经诠释了北漂的纠结。摇摆于朴素的执念与现实的压力之间,何去何从、何从何去,一直萦绕在心间。一面蜗居在窒息的空间里,一面享受着这里独有的灿烂文化生活。一会置身于高档的音乐会中、一会儿徜徉于古都贵圆里、一会儿欣赏了老舍茶馆的曲艺、一会儿又看了孟京辉高逼格的话剧、一会站在天桥上目送来往车辆和混入尘埃的落日点星。
我们站在屌丝的现实里,隔窗就望见了高大上的人生。我们揣着朴素的愿望,渴望在这里过上体面而有尊严的生活,希望这诺大城市里有一盏灯为我们点亮。我们咬紧牙关,想起海子的诗句“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不由得暗自神伤。我们只身穿梭于错综盘根的人际关系中,穿梭于朗朗的夜色中,穿梭于人笑后、欢聚后、拼搏后的寂寞中。
为了生存,你要留下屈辱的泪水,来浇灌家园。
这窒息的生活,远比雾霾要来的浓烈。这满腔的热情和梦想远比似纱的人情要来的稀薄。
曾经的梦是浓烈的,因为以前喜欢各种充满感情的东西。听班得瑞和许巍的歌骑车上学,哼周杰伦的调调独自跑步,熬夜看课外书去幻想世界人生,看一部深刻的电影用来谈资,写几首安静的小诗在本中慰籍日益勃发的青春。
曾经以为大话西游已是足够浓烈,一句“他好像一条狗埃”,道尽人生沧桑一般。戈壁夜色月如钩,美人篝火起沙浪。片尾曲一生所爱一起头,整个魂都跟着飘上那黄沙戈壁、昏日枯鸦的情境中。
曾经以为平凡的世界已是足够浓烈了,孙少安与润叶的擦肩而过,孙少安与田晓霞的生死相隔。神仙挡不住人想人,唠不上那话话再招一招手。这样的朴实而有泥土气息的故事,震荡着心灵久久不能平静。
曾经以为血色浪漫已是足够浓烈了,钟跃民的洒脱与狂霸、失落与孩子气,在那个动荡压抑的时代里显得如此可贵。优雅与狂暴,血性与柔情,清醒与茫然。
但真正滚入人生这场大戏中,才发现生活才是真正主宰,远比小说和电影更加浓烈。我们可以骄傲的任性,但在生活面前不得不低下头颅,哪怕王冠会掉,况且哪有什么王冠。在工作中情愿是小鱼小虾,躲着风浪与暗礁。在家中情愿是参天大树,用单薄的身体去遮住风雨。在人群中情愿是路边的石头,不惹眼不张扬。对自己更加狠、更加拼,一包烟、几瓶酒即是排遣方式。
于是开始接受平凡,于是开始相信命运,于是接受了自己是中下阶级的现实。但还是会告诉自己:莫弃汝梦,弃之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