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地结束了与室友无尽的扯皮,我才终于开始思考明天的对策。之所以上升到了对策的高度,恐怕明天几乎全班都会知道今晚的事情了吧,而且只会是添盐加醋的版本,汤舒文这家伙可不会因为一个晚上的挫折就停下脚步的人。
我可没有兴趣成为第二个郭宇,更没有兴趣成为某个话题的中心。我不觉得我有值得和需要他人注目的地方,哪怕当科代表这种违反原则的事情,也是基于班主任的威逼利诱才不得不为之。
更何况是这种纯粹的笑料。
要不漏夜把他干掉吧。
这样的想法自然不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谁都清楚,这只会是个玩笑,关键是这个玩笑持续多久和出现的频率罢了。说到底要是班上的谁跟谁真的会有在一起的愿望或是苗头,没兴趣的就算了,感兴趣的人反而会更加谨慎而把那样的故事收藏在心里,我认识的人们大概就是这样的人,温柔或是认真。我所要做的只是让这个事情的尽快回归平静,仅此而已。况且我也没有自信做掉他之后能够逃掉法律的制裁。
但是,这不代表要是他明天乱说话的话,我不会有想打他一顿的冲动。
或者,说不定现在就打他一顿明天反而省事呢。
把明天应对新一轮战斗的策略好好地思索了一番后,我翻过身子,回到了后脑勺枕在枕头上的姿势。这意味着我脱离了思考状态,也是我最自然的睡眠状态。毕竟,为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耗费太多精神而导致明天早上精神不振反而是得不偿失的。
今天,真是大意呢。
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走神,刚才则大意地落后了他们那么多,至少如果跟一个人保持步伐,哪怕最终把伞借出去的人还是我,但多拖一个人下水,哪怕那个不是汤舒文也好,也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
话说,她是长得什么样的,明天她过来的时候我不会认不出吧。不是我骄傲,但虽然我不是脸盲,对不熟的人主要(只能)靠发型认人的。
刚才,她是披散着头发的吧。
只有晚修才允许女生不扎起头发的规定,这时我才回想起来。
所以,才会闻到那股大概是她的头发的香味。
那阵微风中扬起的茉莉香随着我的回忆似乎又从空气当中弥漫开来,这毫无疑问只会是错觉,但我的确喜欢这样的气味。
我几乎不认识什么花的类型,名字、花与气味我是几乎对不上号的,大概除了凤凰花这种作为校内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以外,只有茉莉花是我所熟悉的。我也记不清缘由,不知是小时候的家里曾经种过,还是说哪次郊游里无意的相遇。总而言之,那洁白的花瓣与芬芳的气息,留在了我的心里。
不对,她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根本无关要紧。
问题在于,她只知道我的班级,并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也没有定下确切的还伞时间。这又是一个失误,时间太紧以致于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甚至在哪个具体的时间点还伞。如果她也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明天来找我的时候万一我恰好离开,肯定会惊动到其他人,这样绝对会引起骚动,这件事会变得更加没完没了。
警惕的性格对这种潜在的事件扩大可能性产生了条件反射,告诉我自己必须占据形势的主动权。
我又把身体翻了过来,重新进入思考模式。
意识重新沉浸入那段短暂的相遇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2分钟,一切是那么隐约模糊,黑夜就那么地把彼此隐藏,只有轮廓、声音与气息在记忆里游荡徘徊。一丝丝零碎的记忆听从大脑的号令,把一切有助于描绘她的一切的信息与场景重新塑造与构建。
差不多到我鼻子或嘴的身高,及腰的长发上用发簪夹着分出了两边差不多到眉毛的斜刘海,没有带眼镜,瓜子脸,也许是粉色的男生巴掌大小的斜挎包,以及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大概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如果非要用我贫乏的词汇形容的话,那就是清脆柔和的灵动里包裹着细微却不可忽视的硬度,如同在挂在家里书桌旁的窗上,于风中微微晃动的挂着蓝白色丝带的风铃,不是那种过激或是无力的风,而是理想的春天里柔软绵绵的和风里不时叮叮悦动的铃声,叮,叮当,舒适恬淡。又像是在鲜有人烟的山野之林里清澈的汨汨细流,淙淙有声,和着无忧无虑的水中鱼儿时不时跃出水面,透明空灵。她的声音里包含着的那种纯粹的辨识度让我确信,当我再一次听到那透入人心的声音时,我一定能够分辨出,那就是她。
唯独她的容颜在那时依旧模糊,但已几乎可以万无一失了。
她的声音,如果用对待情人的话语说出来,听到的人大概会很幸福吧。
这么一想,突然变得稍微有点期待明天最后的一见。
没错,萍水相逢本已是缘,缘到缘尽,本来明天就会结束的事情,想太多毫无意义,到此为止即可。
最后又做了一次最后的确认之后,我确定现在再无可以准备的事情,便又翻回正常的姿势。
今天,真是劳费心神。
如此总结以后,我便努力尽快进入梦乡。
那一夜,在悠长的梦境里,我最终在一场战争中战胜了所有企图让我坠落的敌人,却未尝发觉一颗细微的种子轻轻地播种在了名为长期乃至永恒记忆的土地,悄悄地生根发芽。
而这,唯有后者非我初愿。
这么说来,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