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地说,《甜蜜蜜》是一部道德上不怎么正确的电影。当然这句话的一个大前提,是当下我们的主流价值观仍然对爱情存在某些道德上的要求。
不少直男癌审美的观影者看罢难免吐槽:这不过是一个渣男和一个贱女百折千绕的罗曼史。我们不好直接审判爱情与道德的绑定到底哪里不对,更多的时候这二者存在微妙的平衡,单讲这个事情也够一个情感栏目的老师开好几个专题。
然而在生活中要求伴侣忠诚的我们,却眼巴巴指望着电影中黎小军和李翘这对越轨男女百年好合的时候,其中的奥妙便不只是人们称之为主角光环的东西了。
初见黎小军时,只觉得他憨厚、傻气,在80年代香港那座国际化大城市里,他不过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乡人,如果不是在电影里,这样的人你大概会懒得去看第二眼。
但这种憨厚之外,你分明能看到一种未经规则束缚过的野性。三千年前的孔圣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复日克己为礼”,这句话翻成大白话就是,想干什么憋着就对了。虽然圣人一生追求的复古周礼最终未能如愿,但在其身后的三千年里,他所创立的那个学派却把礼制写进了中国百姓的日常生活里。而若干有文化的人更是旗帜鲜明地以为,礼制是文明与野蛮的区分。
一个在礼制与规则的洗礼中成长起来的人,往往会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就像是一个名门贵府的大家闺秀,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总是那样的克制,像是教科书一般精准,其良好的教养足以使每一个男士享受如沐春风的舒适,但却不敢产生丁点的非分之想。
究其根本,大家闺秀的美,是一种不沾烟火气的美。但这其实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当你用规则囚禁所有那些原本自然而鲜活的欲望时,这些欲望本身在你身体里也是正在渐渐虚弱甚至死亡。孔子说的“复日克己”,其实是一道无限期的判决,一旦你愿意遵守,便不存在释放的时候。
但黎小军是野性的,无知识、教育、阶级的束缚。在他初到香港时,他像是这座城市的新生儿,毫无拘束地流淌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当陈可辛用大量镜头描绘这个男人像疯子一样手舞足蹈、疯癫傻笑时,人物的定性其实已经到了更为高明的层次:这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乡巴佬,这是一个野性、不克制自己欲望的乡巴佬。而事实上,乡巴佬这个词本身和野性有着天然的联系。从广袤的农村大土地走出来人,心中早已习惯有一片辽阔田野。当这田野遇到一点星星之火时,灾难随即发生。
黎小军和李翘的爱情,就是这样一种着了火一般的灾难。两种毫不克制的欲望,我能想到最好的事情就是和你滚床单。
爱情的野性与欲望,这是《甜蜜蜜》里道不尽的甜。从大陆到香港,从香港到纽约,日新月异,斗转星移。时空的沧桑使得最初那份暧昧尴尬的感情不再灰暗,不合理的事情熬过了时间的考验也会显得珍贵。即使相隔千里,那份汹涌浪漫的爱情早已在两人之间泛滥多年。而故事的句点,不过是一个相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