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犯,你好”
《隐秘的角落》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
朱朝阳、岳普和严良三个少年在景区游玩时无意间拍下了奥数老师张东升行凶过程的视频,由此展开的冒险故事让一个普通的暑假变得不同寻常。
一开始的剧情走向还算正常。
三个孩子商议后决定给凶手写一封信——
“杀人犯,你好,你做过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希望你改邪归正,不再害人……”
这封信的目的在于警告,但读起来却感受不到多少威慑性。
预想中紧张的善恶博弈还带着些天真的孩子气,对比起成年罪犯片头行凶时的冷静和收到信件时的缜密,谁强谁弱高下立见。
让我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反转和对抗的,是剧中人物丰富的角色层次。
即便消解了大部分原著小说里生猛惨烈却稍显单薄的恶意,《隐秘的角落》仍然在用持续高能的剧情、画风陡然转换的剪辑、诡谲的配乐等等手段,阔刀利斧地劈开了平静的壁垒,显露出生活波澜不惊的表象下原本的模样。
每一个细节里彰显着人性的幽暗和复杂,让我一次又一次打破以往观剧和生活经验里积攒来的思维定势。
看似天真无邪的孩子实则暗藏心机审时度势;含辛茹苦的单身母亲有时让人压抑和不安;冷酷狡猾的杀人犯露出了温柔的一面。
让人欣慰的是,纵然没有美好的童年叙事诗,褪下悬疑的外衣,《隐秘的角落》的精神内核也是包容温和的。
剧中那些让人形象深刻的女性角色就可见一斑:
在众多评论里“心机深重”的普普,只是一个在生活磨砺下早熟机敏的孩子,渴望回到父母健在、无忧无虑的童年;
片头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朱晶晶是一个被宠坏的六岁小女孩,面对会夺走爸爸的假想敌,她所能想到且付诸实践的最大恶意就是踩脏对方的新鞋;
除开对待朱朝阳时不讨喜的狭隘和骄横,突然失去年幼女儿,言行过激近乎疯狂的王瑶,也只是一个悲痛欲绝追寻真相的母亲;
第6集开始,周春红被“控制欲”一词以贯之的人物形象,其实是她在社会伦理框架里被神化的母爱下束缚、压抑的女性意识,证明自己仍然被孩子需要,是这个孤军奋战的单身妈妈获得安全感的唯一方式;
至于张东升的妻子徐静,剧中对她着墨不多,但从只言片语里仍然能捕捉到这个女人爱憎分明的独立个性。
不是泾渭分明的善与恶,没有试图用单一易懂的词汇来狭隘地定义明暗交织的人性,在隐秘的角落里,生活的真相晦涩复杂,甚至还带着些残酷。
悲剧或许无可避免,但《隐秘的角落》在悬疑刺激的最里层,仍然可以看到属于爱的温和底色。
恶不是故事起点,爱才是
《隐秘的角落》将背景设置为一个不起眼的临海小城。
汗津津的夏日里,潮热的海风拂过斑驳的港口和船只,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发灰脱皮的砖墙墙和清爽怡人的绿植,杂货小吃铺老旧的招牌蒸腾在熙攘的人群里……
粗粝又热闹的生活气息,轻巧划开了戏剧和真实间悬浮的幕布。
父母离异、单亲家庭、流浪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
剧中人物背后亲子关系的症结和家庭悲剧都能找到生活的影子,无一不在触碰现实社会敏感的神经末梢。
这一切也让我们能感同身受每个人物的抉择和困境。
比起全员恶人的暗黑臆测,或许,爱,才是这个故事最准确的注解。
张东升为了爱人放弃一切,卑微隐忍换来了亲友和爱人的轻蔑冷眼;
朱朝阳试图用好成绩获取父亲的关注,却在父亲的新家庭里格格不入;
严良渴望见到因吸毒入狱的父亲;
岳普努力挽救身患白血病的弟弟……
而剧中“笛卡尔的故事”是贯穿始终的一条剧情暗线。
童话或现实,你选择相信什么?
张东升和朱朝阳都相信童话,但是不见得选择童话就避开了冷酷,当现实不如人意,执迷于虚幻的美好,爱也变得无望而偏执。
张东升选择无视妻子已经不爱自己的现实,试图用残忍的杀戮留下他的公主,编织自欺欺人的童话。
朱朝阳选择用谎言掩盖谎言,通过算计获得父亲的爱,维持一个“好孩子”和幸福的假象。
张东升对妻子的爱,普普对弟弟的爱,朱朝阳对父亲的爱,还有周春红对儿子的爱,王瑶对女儿的爱,叶警官对女儿的爱……
这些爱或积极向上,面向阳光;或扭曲极端,坠入深渊,无一例外成为了剧情的导火索助推剂。
“坏小孩”背后
关于这群“坏小孩”的故事,我不想去细究那些层出不穷的“细思极恐”和似有若无的暗黑本质。
我只是想到了那个小时候外向开朗的小男孩朱朝阳,为了获得父亲的目光,成为母亲的骄傲,变得敏感内敛;
那个一腔赤诚的少年严良,饱尝成人世界的残忍后仍拥有内心的善意;
那个身体瘦弱却目光明亮的小女孩普普,礼貌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只是想到了故事开始时的那个夏天,错落的光影耀眼又明媚,冰镇的汽水瓶子上有清凉的水珠,少年们笑得眯起了眼睛,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时光停留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他们都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坏孩子,他们或许有着少年的乖张、鲁莽和算计,但他们面临选择时心里每一次的犹豫和彷徨真实得让人战栗,他们无一例外怀揣对爱与温暖的向往和渴求。
甚至连“反派”杀人犯张东升,我也只看到了一个向往宁静生活的普通人被伤害、被背叛、被现实逼得退无可退时绝望极端的反击。
故事的最后,我们好似总算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圆满结局:普普被及时送到了医院,张东升在最后关头被击毙,老陈救下了坠海的严良,朱朝阳回归平静的生活。
突然,时间线往回拉,又一次的开学日。
朱朝阳打开普普留下的信,真相初现端倪......
朱朝阳带着警察走到少年宫教室的五楼,转过身环顾身后众人,画面和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起来,好像梦寐以求的童话世界。
他对警察说又像在说服自己。
故事在女孩突兀的哭喊和坠地声里拉下帷幕。
《隐秘的角落》被吐槽剪辑混乱的最终集,不遗余力地在真实和幻想间来回拉锯,希望美好收尾,又不愿割裂现实。
综合分析真实的结局可能是:
普普和严良都已死去,三个小孩中只有朱朝阳活了下来,他余生将有一个隐秘的角落,埋藏着不为人知的麻木和荒芜。
我多想把这个蹲在黑暗角落里的小男孩拉回阳光下。
正如张东升临死前说:“你可以相信童话。”这是他在人世留给朱朝阳的最后一丝善意。
是啊,这世界很大,有时还很可怕,但这就是生活,不完美但是真实。
人们都喜欢大团圆结局,但是没有人能永远活在童话里,人总要长大,去沐浴阳光,也面对阴影;去寻找欢乐,也经历悲伤;去珍稀幸福,也接受遗憾......
但是没关系,你依旧可以相信童话。
作者:二汀,慢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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