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条狗,它好像个人

文/撒里赫

一只大黄狗被一脚踹出了门口,它没有喊叫,只是站起来耷拉着脑袋向上翻白眼,希望自己可怜的样子得以被主人怜惜,让它再进到屋里。

不过非常无情的是,一声门响,门外就此安静下来,那个踹它的人甚至连一句话也懒得说,可见这条狗有多么悲催。

“这狗啊,跟人在一起时间长了,就容易忘了自己是条狗!”阿能慢悠悠地说出积攒在内心的感慨,他知道这只狗怎么进到这扇门里去的,远远地望见它被踢出来的样子,阿能的预言才算是成真了,它确实注定被抛弃。

阿能说,刚刚见到它的时候,它瘦的像条狗。“哦,不对,比其他狗还要瘦!”阿能意识到这个比喻有误,连忙纠正过来。就在它被踢出来的那扇门前,这只瘦狗和它最终被踢出来那个可怜模样非常相似,耷拉着脑袋向上翻白眼,不过那次,它是想要屋里那个胖子手中的鸡腿。

那一次的尝试非常有效,它立刻得到了那只还有一多半肥肉附在上面的鸡腿,阿能当时非常诧异,以屋里那个死胖子的胃口来说,骨头都不一定能吃到,怎么就一下得到几乎一整块鸡腿呢。

一次见效的尝试让这只狗隔三差五地出现在那扇门口,时间一长,它不仅胖了许多,身上的毛也似乎顺溜了不少,到最后,这只狗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成了这扇门内的主人,“哦,不,是那个屋子的一只狗。”阿能又纠正道。

后来阿能才知道,那胖子当日确实不忍心见到一只瘦狗看着自己狼吞虎咽,本想着关上门来着,哪知向前迈出一小步,被这双渴望的眼睛生生给定住了,万般无奈,只得舍了手中的鸡腿,以求心安。

不过这慈悲心就像是一匹开了口子的布,只需要轻轻一拉,便只剩排山倒海的撕裂声了。这一来二去的,胖子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只狗就成了自家“人”,索性好人做到底,便将它收留下来。任自己再无能,养条狗还是没问题的。

“这狗啊,跟人一样,你越是可怜它,它就越是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你看,明明一条好狗,就这样被自己糟蹋了。”阿能从那时便开始了自己的预言,按他的解释来说,因为这只狗越来越不想做一只安分的狗,甚至连狗都不想做了。一旦有了非分之想,那么随之而来的,一定还有意外之灾。

它自己也觉得可以像人一样生活,为什么要摇着尾巴向这个死胖子示好呢,为什么像傻逼一样吐着个舌头追赶那个胖子扔出去的球,为什么像个弱智一样一会儿跟他握手,一会儿还得站起来摆摆人样,可这个样子简直就像个乞丐。

这样的动作每做一次,它内心的怨恨就多了一分,这个胖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作为一个人类,为什么蠢得像条狗,不,根本不如狗。这种人类也能在世界上存活,简直就是耻辱,他为什么不去死。

演员为什么可以是演员,因为他们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居然可以假笑得像真的一样。如果你在万众瞩目下想要笑出来,可能表情会走样,甚至比哭还难看。竞技比赛参赛者为什么会发挥失常,就是因为紧张让自己的行动或思想走样了。一只狗也逃不过这种魔咒,它越是愤怒,思想越是异样,看到的世界也越来越狭窄,行为也越来越走样。

它觉得那些天生高贵的狗,不过是得益于自己的血统(我们叫品种),它们居然穿得像个人一样,不过它知道,那件似人的外皮底下,还是一只愚蠢的狗的灵魂。

它理想远大,希望自己可以摆脱命运的束缚,它尝试做出一些与其他狗不同的行为,又尝让自己更加有个性。在那个胖子眼里看来,它也越来越不像只狗,但也根本不可能像人。

一只不像狗的狗就像穿着裙子装女人的男人,他又要肯定自己是男人,又要像一个女人那样搔首弄姿,这样的人开始你会觉得新奇,时间长了,便会厌恶。胖子对这只狗可没有新奇的态度,他就觉得,一只狗如果不像狗,那么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一只狗,又要理想,又想生活,当它误把理想当成生活的时候,悲剧就此开始了。”阿能像个圣贤先知,一边悠悠地吐出烟圈,一边说出貌似有哲理的话,他觉得自己像上帝一样在给他人预言,或者说安排未来。我拍了拍他鼓着劲儿的肩膀,告诉他说,你不过是在猜测一条狗的未来。一听到这句话,他的肩膀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来,还差点被吸进肚中的一口烟呛到。

这只狗眼中的愚蠢的胖子,现在也烦透了这只狗的一举一动,一幕幕回想起来,他觉得这只狗就是个无赖,借着自己的可怜劲一步一步走进自己家中,但是可怜之狗必有可恨之处,他非常痛恨自己泛滥的同情心,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明天起来如果还是这样,就让它扫地出门。

结果就像开头的那样,它比扫地出门还要悲惨,在自己身体飞出去的那一刹那,这只狗突然发现,自己的那些理想和愿望变得扭曲起来,好像当初并不是那样想的。当它再度起身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其实就想做一只安分守己的狗,有口吃的,有个窝就够了。

所以它立马又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这个样子很久没有用过了,他觉得可能有点走样,不过还勉强过得去,当它再度将眼睛向上翻看时,一扇大门随即关闭,涌出来的一阵风让它措手不及,“嘭”的一声,它自己也抖了一下,然后就是死一样的沉寂了。

阿能本来还想要像个预言家一样说上几句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哎!”他也像那只狗一样翻着白眼看着我,我偷偷地笑了起来,回头看那只狗,它居然也在笑我。那种样子让我怒火中烧,想要找个石头给它腿上来一下,才一低头,猛然发现地上自己的影子,居然是条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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