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胜死了
大年初三我正抱着手机玩的起劲 接到了老家母亲打来的电话。
死了 在自己的家里上吊自杀了。
泪水忍不住流下来。简单收拾了换洗衣服 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从我居住的城市到老家的村庄 车程两个多小时 坐上车 永胜的种种就在脑海中浮现 我尝试着拼凑了他的过去。
永胜今年30岁 三十而立的时候他选择了自我了断 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只是我更担心他的父母。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我不知道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如何度过。
永胜比我小两岁 算起来也是我的表弟。
虽是表弟 却又不是非常的熟悉。最近一次见他还是两年前 他到我工作的城市来游玩 作为远方亲戚 我请他吃了顿饭。临走给他带了些零食。就这么一点小事 他回老家还特意去我母亲那里表示了感谢。
说起永胜的故事 先要说说我的老家。那是鲁南靠近沂蒙山区的的一个小县城 我的老家在县城边缘的一个村庄。这里没有大家对革命老区印象里的贫穷和落后 也没有城市的繁华与现代。这是一个城乡结合部 这里的人们既羡慕县城中心的人们 又瞧不起各个乡镇山村里的人。这里的人们不满足于父辈母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又没有勤奋学习跳出农门的努力。 在义务教育普及的年代 还有很多和我同龄的人到了初三就退学打工了。即使在国内收入与日韩收入差距逐渐缩小的今天 还是有很多人 为了一年五六万的工资背井离乡去日本韩国打工。
在这个完全没有学习氛围的村子里 在这个人人为钱忙碌的浮躁的村子里 永胜和他们不太一样。
他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他们对永胜的管教非常的严格。他们家一直有一根小竹竿是用来打永胜的。夏天男孩女孩都到村前的河里游泳 去河对岸的地里偷花生的时候 我没有见过永胜。过年过节大家凑在一起打牌打麻将的时候 永胜偶尔会在桌边看看 但是从来不会参与。秋天很多孩子一起到果园里偷苹果的时候 也没有永胜的影子。孩子聚在一起偷偷的抽烟喝酒的时候 也不见永胜。因为他要是参与这些事情他父亲的小竹竿肯定会落在他的身上。
从小不太和别人玩的永胜 一直在努力学习 中考的时候成了村子里他们那一届唯一考上县城最好高中的孩子。在老家有这么一句话 :进了县中就是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校门。那时候遇到过几次永胜的父母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朴实的笑。虽然村里没有学习的氛围 可是一个准大学生还是家族的荣耀和希望。
永胜的人生转折出现在高二 一直刻苦学习的他得了偏头痛 一看书就头痛 虽然不甘心 还是办理了休学 到处求医。可是几个月的求医过程也没有完全治好这个毛病 再次拿起书本的永胜还是头痛欲裂 完全无法学习。万不得已 他退学了。
退学后的永胜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一段时间 再次听说他的消息时 得知他去了省城的一家机械设备厂打工去了。
十八岁的少年 被迫放弃了从小就有的大学梦 走进了机器轰鸣的工厂。我不知道他当时的内心感受 却也能从他不再更新的QQ空间里感受到他痛苦与沉默。
又过了几年 永胜已经成为了机械厂的高级蓝领 每月有着七八千块钱的收入 日子好像就这样慢慢的好起来了。一直到他二十七八还没结婚的时候。
当城市里的单身贵族们潇洒肆意的享受生活的时候 已经二十七八的永胜成了父母眼里的老大难 成了老光棍。父母一遍又一遍的催婚让永胜不厌其烦 听话顺从的性格让他听从了父母的安排辞掉了工作回到了老家。作为一名技术工人的永胜 在小县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时间就在他寻找工作和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中流逝。
永胜的内心是文艺的 我一直这么觉得。在村子里的年轻人把金钱 外貌当作主要衡量标准的时候 他希望找一个能够和他进行精神交流的人。可惜没有姑娘愿意了解他的内心。一次又一次 他在相亲的路上越走越远。从年轻的二十多岁的姑娘到三十多岁带孩子的离婚妇女 他一次又一次的相亲 却一直没有找到能够和他进行精神沟通的姑娘。
相亲的不顺利 工作的不如意 他迷恋上了网络。加入了一个又一个的群。在群里导师的带领下 他买了无数的书籍 每天背诵抄写佛经。他的工资都被他用来买鱼放生。一次又一次 都写在他的日记里。他吃素 不吃葱姜蒜和鸡蛋牛草奶 他衣着朴素 不再追求个人享受。
他好爱公益 他跟随着县城里的爱心队伍到山村去给孤寡老人送去米面油盐 温暖老人的心
我不知道他的死是因为父母的逼婚还是因为村里人的议论 抑或是所谓的抑郁症。
我常常想在一个没有心理医院的乡村 一个把抑郁当作神经病的乡村 一个乌烟瘴气 人人向钱看的乡村 有谁关心过独自一人在默默抄写佛经的永胜?
当我们为了电视节目里主人公悲惨的命运而哭泣 为了选秀节目中某个人的晋级而欢呼 为了领导的朋友圈的一个更新着急点赞的时候 却忘了问一问那个每天更新朋友圈 发励志文的朋友 你还好吗?
当我回到老家的时候 永胜已经火化了 没有结婚的他 甚至不能被埋在祖坟里。
我看着永胜生前的房间 那是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里的小偏房。 小小的床 薄薄的被子 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的房间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靠着这一床薄薄的被子熬过这寒冷的冬天的。院子是几年前他的父母给他盖了结婚用的 因为一直没有结婚 他都没有去正式的卧室里睡觉 一直住在这小小的偏房。我看着去年刚刚装修好的客厅 卧室 白色的地砖 白色的电视墙 甚至衣橱都做好了就算是和城市里比也不落后 可是永胜却从没在这装修好的屋里住过。
永胜家大门前 为了相亲方便 买的汽车的静静的在那里 永远都等不到他的主人了。